关灯
护眼
字体:

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22)

我不语。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可是该怎样对他解释我早已情有独钟了呢?

其实不仅是他,剧组里已经颇有几个男演员对我注目。办公桌上每天都有新的鲜花供奉,粉色的名片背后写着约会的时间地点。我看也不看,随手扔进纸篓。

我的眼睛看不到别人,我心里,只有秦钺一个。与他相比,红尘所有的男人都显得浮躁而肤浅,不值一哂。

一日晚上看新闻,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竟是记者为杂志刊登虚假医药广告的事采访我前主编。

屏幕上,主编憔悴许多,神态有些仓皇,俨然已是位老人。他有些无奈地说:“广告部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往事,也想起张金定的那些小伎俩。其实编辑部的事,主编又何尝清楚?他也是一心要好,鼓励竞争,争取效益,按照他认为好的方向要求着所有属下。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属下,为了他的要求,为了自己的利益,采取太多不应该的手段,误了他,也误了自己。这个过程中,多少人背离初衷,做下许多有逆本意的事情?

我忽然庆幸自己在竞争中的失败了,因为我的甘于失败,我终于完整地保留了自己。

到这时才知道秦钺教给我的,果真是金玉良言。

原来一直觉得,我周围的人,连同我自己,都太复杂了,既要争名,又要逐利,又要自作聪明地把名利之心包装在清高的外表下,秦钺的世界,却简单纯净,一片美好。现在却觉得,秦钺才是真正深刻有大智慧,而我们,其实浅薄粗鄙,一事无成。

自此,更加看淡名利。

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静,温存,一日比一日更像一个女人,一个古典的,真正的女人。

身边的追求者忽然多起来,为了我身上那种神秘古典的纯女人气质。

蓝鸽子说:“唐艳,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呢。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你的气质性格的确不可多得,好像古代贵族穿越时空,借尸还魂,神秘又高贵,无可模仿。”

平时还不觉得,但一穿上戏装,那通体的气派、古典的韵味就格外地显现出来。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合乎一个古代仕女的身份,那裹在凤冠霞帔锦绣衣裳里的,不再是一个活在21世纪的城市女郎,而是一个百分百的唐宫女官。她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颐指气使,又委曲求全,既恃才傲物,又城府深沉,她风华绝代而举止谨慎,位极人臣而进退有度。

她,上官婉儿,一个政治与权力的操纵者与牺牲品,因其超卓的才华取得无上荣耀,却也因此而永远失去做一个平凡女人安然度过一生的资格。她生长在深宫的掖庭,那黑暗、孤寂、象征着屈辱与卑微的罪臣的流放地,冷酷的童年的记忆像烙印一样铭刻在她的心上,甚至比额上黥刑的墨迹更深刻清晰,难以愈合。而那烙印,是内伤,看不见的。

我的心一动。

童年的伤,是内伤。这,不正是我最常说的话吗?

我在金钗玉钏龙堂凤阁前迷失了。

在历史与现代,剧情与真实间迷失。

我是谁?婉儿又是谁?该怎样解释我与她的那些不谋而合的相像?

日渐一日,我渐渐习惯了镁光灯下的生活,一分钟内说哭便哭让笑便笑,才脱下白衬衫牛仔裤,已换上宽边袖百裥裙,开口“皇上”,闭口“奴婢”,已全然分不清孰为戏,孰为真。

庄生晓梦迷蝴蝶,亦或蝴蝶晓梦见庄周?谁又能说得清呢?

日与夜随意颠倒。日间拍夜戏,晚上拍晨戏,一声令下,呼风唤雨都做等闲。

但是黛儿,她越来越抑郁,并且常常哭泣。

她没有让我看到她的泪水,但是我知道她在哭泣。她的眼睛中始终游移着一种担忧。只有在见到子期的那一刻,才会忽然明亮,小小的精致的面孔绯红如霞;可是子期一走,她便整个人黯淡下来,仿佛万念俱灰。

她不大肯正视我。可即使是背影,亦让我觉得她的寂寞。

我有些察觉两个人在感情生活上的不平衡,但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旁人只可远观,不可进入,观棋不语真君子,关心过度就成十三点了。

尊重隐私是做朋友的首要条件。即使熟络如黛儿,日夜相对并不需要戴面具,也不可恃熟卖熟,穷追猛打。

我等着有一天她自己把事情告诉我。

夜里,朦胧听到隔壁似有哭声,我以手指轻敲墙壁:“黛儿,怎么了?”

对面却又寂无声息了。

我怀疑是自己听错,倒下再睡。却听黛儿起了床,有轻轻的脚步声一直走进洗手间,然后是关门声,可是压抑不住的干呕声时断时续地传出来。

我再也忍不住,披衣起床,敲敲卫生间的门:“黛儿,是我,你没事吧?”

“没事儿。”

但是黛儿不等说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我再也顾不得忌讳,强行推门进去,只见黛儿光脚跪在马桶前,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狼狈得一塌糊涂。大概是累极了,没卸妆便睡下,如今被身体的不适扰醒,脂粉口红溶成一片,触目惊心。

我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拉起她,伏侍着洗了脸,半拖半抱地把她扶到床上躺好,又倒一杯温水给她,这才问,“你吐得这样厉害,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黛儿忽然猛抬头,望着我。

我也望着她,等待着,仿佛一盘赌等待揭盅。

只听黛儿平静地说,“艳儿,我怀孕了。”

“怀孕?”我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我已经决定辞职,唐禹一定很生气,你替我向他道歉好吗?”

我摇摇头。唐禹?哪里顾得上他的感受。我摇摇头,只管捡最要紧的问:“子期知道吗?”

“我没有同他说。”

“可这不是他的孩子吗?”

“是的,正因为这个我才不想他知道烦恼。”

“那你怎么打算?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做手术?”

“不,我不要做手术。”

“不做手术?那你打算……”

“回台州。把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不办婚礼就生吗?”

黛儿低了头,半晌,忽然咬咬牙下定决心地说:“我们不能结婚,因为,子期早就结过婚了。”

“什么?”惊吓过度,我忽然变得口吃起来,“那你还……黛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居然骗你!他,他简直……”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黛儿已经平静地打断我:“不,他没有骗我,早在北京时,我已经知道了。”

我用手抱住头,忍不住呻吟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使我几乎要高声尖叫。脑子里不住重叠翻滚着各种新信息,理不出一个头绪,黛儿怀孕了!黛儿要辞职!黛儿要回台州生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其实早已结过婚!

渐渐地,各种纷杂的头绪退为背景,而一个概念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高子期已婚!高子期是有妇之夫!黛儿,做了别人的情妇!婚姻之外的那个人!第三者!

第三者。只有中国人才可以发明出这么特别而具体的词汇:第三者,就是两人世界之外的多出来的那个增生品。是不该存在的。不管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她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我虚弱地问黛儿:“那你又何必来西安呢?”

“我爱他。你能明白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感觉吗?我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人呢?这是一尊神呀,一尊真神。阿波罗像复活了也不过如此。”

黛儿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深不见底。如今,真的有一个灵魂在那里入住了吧?

提起子期,她整个人都变成一个发光体,有着炫目的美丽。

“后来我开始同他交往,我们在网上聊天、通信,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新鲜,熨贴,一直说到我的心里去。你知道我有过很多男朋友,他们来了去了,我对他们某个人喜欢得多一点,某个人喜欢得少一点,可是对子期是不同的,我已经不能衡量我感情的份量,因为那甚至已经超出我的所有,就是我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原来可以如此深刻而彻底地爱着一个人,他已经是我的呼吸,我的血液,我的全部,他爱我多一天,我的快乐就多一天,他爱我少一点,我的快乐就少一点。但是,只有他能带给我快乐,只有见到他时我才会快乐,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