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26)

黛儿凝视我,眼中有一种绝望的热情与执著:“艳儿,我倒觉得,这是我做得最对的一次,因为,这次我是真的。况且,即使是错,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错的机会,不是每一场爱情都有好的结果,花好月圆是一种境界,无怨无悔就不是了吗?我爱子期,不管世人怎么评价,也不管明天如何结局,我只知道,我有能力爱他一天,便会将这爱维持一天。趁我年轻,趁我错得起,即使这辈子我什么事也没做对过,空空荡荡过了一辈子,那么也至少彻底地错过这一回,错到底,我心甘情愿。”

我叹息,“黛儿,我几乎要听不懂你的话。”

“你不必听懂。因为我自己也不再懂得我自己。甚至我自己已经不是我自己,而只是爱的奴隶罢了。”

我还想再劝,但黛儿已经闭上眼睛,拒绝再谈。

黑暗中,我凝视黛儿的面容,熟睡的她脸上有一种婴儿般的纯净。我忽然不想再劝她。这世上已经太少人肯相信爱情并为爱付出,无论对错与否,黛儿无疑是难得的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电光石火与细水长流都是爱情,只是两者不可以并存。

而黛儿,她是扑火的蛾,也是不甘的鲸,宁可在烈火中燃尽成尘,也不愿在溪流中永恒地渴望。

第二天,剧组打来电话要我直接赴洛阳报到。

黛儿将我送至车站,经过花园时,闻到阵阵丁香芬芳。一阵风过,便片片飞落,嫣红零落,如一腔急待表白的心情。想得太尽了,便化成了泪——红色的,相思泪。

黛儿叹息:“还记得那只‘眼儿媚’的碟子吗?‘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其实,相思何止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相思是时时刻刻,无处不有,与生命同在的啊。”

那其实是黛儿有生之年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黛儿娇怯地站在夕阳里,头发打着卷儿,上面镶了一道金色光圈,有种流动的波光粼粼的美。而她一向流光溢彩的眼睛却含着泪,失去了往日的晶莹。

仍旧是绣花的衣裳,大摆裤裙,细细的高跟鞋,外边还罩着白色的纱衣,左手腕上是我那只鹊踏枝缠丝金镯,右手腕上是一串七只丁丁当当的景泰蓝描金细镯子。

那么热闹的打扮,看上去却只让人无原故地觉得凄凉,觉着冷。

而她的手是更为冰冷的,抓着我的手,迟迟不忍放开。

那情形多年之后仍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比当时亲眼目睹更加深刻而清晰。站在夕阳里的黛儿从此成为永恒,一种我记忆最深处缠绵而疼痛的永恒,带着初春的丁香花的芬芳,纠缠了我一生一世。

直到火车驶远,我仍然忍不住频频回顾。

丁香远了,夕阳也远了,如一个长镜头,渐渐淡去。

终于火车拐了个弯,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的脸上一片冰凉,有泪水在风中飘落。

回到唐朝

一到洛阳,即投入紧张的拍摄中。

几斤重的戏衣穿在身上,干了湿湿了干,只差没有结出盐花来。24小时不眠不休成为家常便饭,有时站着也能睡着但也有的时候一连几天没有通告,便一个人游遍洛阳。

正是牡丹花开季节,如锦如缎,然而良辰美景看在多情人的眼中,只有倍添相思。

每天收看天气预报,知道最近西安一直晴天,偏偏我不能回去,白白浪费了与秦钺见面的机会。

几次给黛儿打电话,想同她聊一聊近况,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她,她家里人支吾着,不是说黛儿不在,就是说她不便接听。我算着时间,黛儿的产期一天天近了,许是她家里人不愿意家丑外扬吧?想到她连接电话的自由都没有,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我不由十分替她担心。

剧组女演员很多,有男朋友的,都趁探班之际跑来洛阳看花。我更加叹息,如果能与秦钺在阳光下、花丛中携手同游,吟诗赏花,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我常常觉得,秦钺与我,缘订三生,早在世上还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和他。也许我们只是两缕风,也许我们只是一对鸟,但我们曾经相依相伴,足足走过了千百年。可是在这一个世纪,我们再次相遇却幽明异路,纵使走过一生,亦不能如愿。

思念一日深似一日,若把相思比春潭,潭水哪有相思深。

每当夜晚来临,我便会久久地仰望明月,否则,简直就不知该怎样撑下去。

九问时时有信来,采用迂回战术,不断与我谈起东邻西舍,似乎到处都是对他钟情的女子。我不打听,也不取笑,以不变应万变,尽一个红颜知己的本分。这样子拖了两个月,他熬不住,到底追到洛阳来。

那天剧组正排演宫廷歌舞,我不过是个背景演员,穿好衣服站在武则天背后权充背景,连句台词也没有。

化妆间挤满了人,都化得脂浓粉艳,进进出出,一般忙碌着,却一望而知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又谁是龙套。无他,势利二字写在脸上,谁兴谁衰粉墨再浓都遮掩不来。况且,那做配角的,化妆行头永远比不过打头牌的,通常都马虎潦草,不过应个景儿。小小一个化妆间,正是红尘缩影,壁垒森严,阶级分明。

我通常总是最后一个上妆,该出镜时再简单的戏份也不肯欺场,没有镜头时便无声冉退,站在人群后静观他人演技。

如果人生果然能像一出戏般,每个人何时上场、何时下场、如何对白、如何动作,都明白规定各安其份,倒也简单爽快。

只可惜往往有败笔人物,只是一不小心念错对白,走错台步,结果便像一件第一颗扣子便系错了的上衣,错、错、错,一路错到底。

就像这会子,那个前天刚刚才来报到的剧务不知怎地把蓝鸽子得罪了,导演已经催了三四次,蓝鸽子只是漠然地坐着,不肯上戏。导演碍于面子,骂不是求不是,看到九问,当下遇到救星般一把抓住,拼命使眼色:“老夏,我这正忙着试轨道,那边你帮忙处理一下。”

九问本着半朋友半同事的立场,扮红扮白都容易。当下走过去,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剧务忙忙趋近来解释是非,缠七夹八,越急越说不清,一张脸涨得通红。蓝鸽子只端坐一旁,仿佛不闻不问。听到不耐烦处,忽然一拂袖子站起来,若有意若无意,将台上瓶瓶罐罐扫了一地。

纵使如此,她的动作态度依然优美,宛如表演。我看得暗暗叹息,要说不公平也真是不公平,一样的事情,蓝鸽子这样做了,是正常,是派头,我见犹怜,别人做出来,便是东施效颦,河东狮吼。

只见九问快刀斩乱麻,也不多劝,只向着剧务一挥手:“别说了,马上去制片那儿结算工资,明天不用来了。”

蓝鸽子一愣,抬起头来:“那倒也不必……”

本只是小口角,三两句解释清楚,各就各位。而小剧务的命运已被两次改写。

我对九问说:“看不出你还会这手欲擒故纵。”

九问笑:“蓝鸽子心不坏,只是时时处处要人记着她是大明星,戏里戏外都想当皇上,那就顺着她点好了。”因正看宫女排练歌舞,九问便问:“你说,上官婉儿会不会唱歌跳舞?”

“不会吧。婉儿身居高位,最讲究进退有度,大概是不苟言笑的。”

“那说不定。要是武则天也跟蓝鸽子一个性格,哪天心血来潮来了兴致,颁下皇旨,非命令你唱歌呢?”

“唱什么?唱‘忆昔笄年,生长深闺院’?”我笑,随口唱了两句。

九问一愣:“这是什么歌,曲调这样怪?”

“《倾杯乐》。”我随口答,“宫里人人都会唱……”

话未说完,我已经愣住。我怎么会知道?我又在何处学来这首歌?可是,我的脑海中分明有个清晰的印象:宫廷舞姬梳双鬟花髻,着红裙,以绿巾围腰,轻歌曼舞,身若柳枝。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说出,旁边的乐班子按怎样的顺序排列站坐,而丝竹班的总管是如何谄媚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