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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大清后宫)(72)

对于福晋的死,多尔衮始终存着一份亏欠,因他明知她的死因却不能替她报仇,而且是不愿替她报仇,甚至和那个杀妻仇人如胶似漆。因为这一份亏欠,他始终不肯再娶,而将那个睿亲王妃的名号当作亡妻永远的灵位。

那日庄妃送信出来,叫他无论如何要趁夜入园杀了钗儿与福子,他虽不知庄妃如此布置究竟为着什么,却猜到她必有重大图谋。不料次日即传出八阿哥暴毙之讯,很明显两件事儿是连着的。他猜不透庄妃到底用了什么法术致八阿哥于死命,又因庄妃生产而无法约她出宫见面,但他们两个曾经有过称王称后坐拥天下的誓言,所有的一言一行,都是为着这个伟大目标而努力着,这一点,他时刻都不会忘记。只是庄妃深藏在永福宫里,他怎样才能想法与她见上一面,好好谋议一番呢?

此刻能与他相谋议论的,只有兄长阿济格和弟弟多铎。可是庄妃的事是无法向兄弟们明言的,因此他只默默地喝酒,把所有的亏欠和隐衷随酒咽下,然后才忽然抬头,另起话题:“咱们和明朝的军队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依你们看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打进京去?”

多铎笑道:“哥哥只问什么时候打进北京,并不问胜败如何,那么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是便赢了又如何,还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多尔衮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盛京称皇算什么?最多也只是和明王朝分庭抗礼,况且我听那些个太监说,这盛京宫比起北京皇宫来,十分之一都不及。我若称王,要坐就坐北京皇宫里的金銮殿,到那时候,皇太极又奈我何?”

多铎初而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忙站起来拱手赞道:“原来哥哥胸中早有成竹,果然深谋远虑。论文才论武功,皇太极岂可与哥哥相比?大清帝王,舍你其谁?”

阿济格却仍不懂,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皇太极现称着皇上呢,我们不打他,倒替他去打北京,只会让他把天下越坐越稳,却如何掀他下来?”

多铎笑道:“也不必掀他,只怕二哥打进北京的时候,他还在抱着宸妃的棺材洒马尿呢。到时候,还怕他不把玉玺拱手相让吗?”

阿济格这方明白过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先不必理睬盛京朝廷,倒是按部就班地继续拼命去,待到打下了北京城,也不用报讯,也不用邀功,就直接进去坐了金銮殿便是。可是这样?”

多铎笑道:“你可算明白过来了。对明战争一直是由二哥挂帅,到时兵权在握,黄袍加身,皇太极鞭长莫及,何况就算他麾兵打我们也不怕,难道我们两白旗还怕了红旗不成?”

阿济格鼓舞起来,大喜道:“果然是妙计。到时候只说战事紧张,不住要求增兵,把八旗主力全部分散,我们这里再设法拖住皇太极不叫他亲征。等到二弟做了皇上,我们悄悄地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逼皇太极退位,保准万无一失。”

第20章 绮蕾又回到了关睢宫(4)

多铎冷笑道:“到那时候,可不只是退位那么简单了。想想我们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早就对自己发过毒誓,早晚要叫皇太极尝尝被活埋的滋味,就让他替他的爱妃陪葬去吧。”

多尔衮却道:“且别张扬。若是皇太极一直半死不活的倒也罢了,就只怕他过些日子重又振作起来,不好对付;况且对明作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知道到时候又有些什么事故出来?”

阿济格、多铎也都默然,心知多尔衮所言不错,皇太极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又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呢?这件事,总还得从长计议,小心处之才是。

且说素玛自被送回了禅房,虽没有再闹着去死,却每天坐在禅房一角,眼神涣散,口齿不清,嘀嘀咕咕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要不就赶着绮蕾叫格格,还直问她为什么打扮得这么古怪,非要服侍格格梳妆更衣不可。

绮蕾怜她痴心,不肯和疯子理论,只得随她妆扮。她原本和海兰珠就酷肖,再换上海兰珠的衣裳,简直就成了一个人了。

一日两人闲话时被哲哲撞见,乍看吓了一跳,还当是海兰珠复活了呢;细一看才发现分别,知道是绮蕾还了俗家装扮,这倒提醒了她。八阿哥死了,海兰珠死了,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劝慰皇上,就连小阿哥福临的出生都不能令天子展颜,太医们束手无策,大臣们的上疏和妃子们的献媚更是无济于事。当初她和大玉儿曾经借着海兰珠的酷肖绮蕾对皇太极演过一出戏的,如今何不借着这点巧合再演一出戏呢?

哲哲一生中大概就聪明了这么一次,在整个后宫乱成一片、连前朝也群龙无首的时候,她这个一朝之后、天下之母终于站出来,以宽容和智慧挽救了皇太极的斗志,也挽救了大清的命运。

因为这一点宽容和大度,她无愧于母仪天下的后位,做了生平最漂亮最伟大的一件事。

“你去陪陪皇上吧。”她对绮蕾说,“以前我因为皇上宠你,没少找你的麻烦,是我的不是。但是你是这么聪明大度的一个人,你会体谅我后宫之首的为难的,是不是?如今皇上整个人已经崩溃了,他要是倒下来,大清也就完了。你帮帮他吧。只有你才可以帮到他。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前朝的大臣、后宫的妃子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是皇上一味沉溺在伤心中,把天下置之度外,他忘记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甚至不是后宫的事,这关系天下苍生。他是皇上,他是不可以倒下来的!为了救皇上,我愿意做任何的事情,包括献出生命,可是我帮不了他了。绮蕾,只有你能帮他,你肯不肯这么做?”

当绮蕾听到哲哲的决定时,大吃了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从哲哲口中说出的话。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曾经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哲哲,是那个口口声声称她是“察哈尔刺客”的皇后,她说:“绮蕾,我知道你一直忌惮我,我也一直忌惮着你。但是皇上跟我说过,你是个心怀天下的奇女子,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来评价你。如果真是这样子,绮蕾,你就该为了天下人救救皇上,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妻子,也许宁可和丈夫抱在一块儿死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他。但是我是皇后,当天下的利益和我个人的情感发生冲突时,我只能没有了自己。我不是大度,也不是理智,我是责无旁贷。别说和你分享皇上,就是让我把皇后的位置让给你,只要救得了天下百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绮蕾,我替天下的百姓求你。”

哲哲说着欲跪,而绮蕾却已经先她而跪下了,斩钉截铁地说:“娘娘但有所命,绮蕾尽力而为。”

她再次回到了关睢宫,再次站到了皇太极面前。

面对着这熟悉的地方,这熟悉的人,绮蕾的心中,不能不浮起一种人生如梦的感慨。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恨之入骨的,却也曾经与他肌肤相亲,他们还曾经共有过一个儿子呢。后来海兰珠代替了她的位置,住进了关睢宫,生下了八阿哥,可是,只是那么短短的几年啊,一切就像场梦一样烟消去散了,八阿哥死了,海兰珠死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海兰珠,简直是踩着自己的足迹亦步亦趋地重走自己的路呢。

命运。

这命运的惊人的重合使绮蕾不能不对皇太极觉得同情,发自骨肉真心的一种同情。

她看着皇太极,他是一个帝王,主宰天下苍生的天之骄子,她安慰他,等于安慰了整个天下,为了天下,她一个小女子的献身微不足道;同时,他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爱妃与幼子的伤心的丈夫与父亲,她对他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毫无委屈的,只要能够帮助他,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做。

她,一个女人,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想要安慰一个男人,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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