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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人鬼情系列之十二)(25)

绝望,是他的命运,他的十字架,他必须背负!而嫉妒和背叛,便是十字架上的一横一竖,缚住他,一生都不容推卸。

“想起你,总是先想起海,卢越,我们和海,到底有什么关系?”天池茫然地问。

卢越又是一愣。他们和海,有什么关系?恨海难填,而他们站在海的两岸,相望不相亲。

他仿佛看到,天池是怎么样一步步踏进无边的恨海,而他,没有救她,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沉没——不,他根本就是那个推他落海的人!

他站起,黯然说:“别问了,天池,别问,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背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出去,身形佝偻,而脚步踉跄,仿佛,真的在背上钉了一座十字架。

“哥!”琛儿急了,多不容易才终于使得兄嫂重聚,怎么哥哥竟恁地不争气,轻易言败?她追出门去,在走廊里拦住哥哥,“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又怎么样?”卢越反问,这片刻间,他仿佛苍老十年,心灰意冷地对琛儿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已经给了我一次机会,把天底下最珍贵的女孩子给了我,而我没有珍惜过。现在,老天收回他的恩赐,我怎么可以抱怨?琛儿,我认命了,我放弃了。既然天池已经忘了我,就让她永远不要记起吧。我决定,从她的生命中永远地退出。”

“你放弃了?”琛儿不甘心地叫,“可是你到哪里再给我找一个这样好的嫂子呀?”

“我以后都不打算再娶了。”

“爸妈听到这话会被你气死。”琛儿气急败坏,“你明知道他们希望你能跟纪姐姐复婚。”

“我只得让爸妈失望。”卢越叹息,“琛儿,如果你是我,娶过天池这样一个完美的妻子又把她辜负,逼得她投海,你会再有脸寻回她吗?你还有勇气再婚吗?”

程之方也随后追出来,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愣:“你要为天池终身不娶?”

卢越深深地看了老程一眼:“老程,以前你曾警告过我,说我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你看到,我已经在付出代价了。你好好照顾天池吧,我再不会打扰她了,宁可带着她给我的回忆过一辈子。”

“病人!你才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琛儿恨铁不成钢:“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你进去告诉她,说你仍然爱着她,希望她原谅你,给你机会,你为什么不说呀?”

程之方也搓着手,不很情愿地说:“卢越,有话还是一次说尽的好。我既然请你来见天池,就是有把握:天池可以承受得住。”

“不必了。”卢越长叹一声,“其实,在今天以前,我和天池已经见过面了。”

琛儿和程之方俱是一惊:“什么?什么时候?在哪里?”

“在路上偶然碰到的。”卢越欲言又止,既然他已经决定从天池的生命中退出,又何必提起这些日子的约会叫老程不满,他决定轻描淡写,“那天,我在路边遇到她,跟她说我是琛儿的哥哥,邀请她喝咖啡。我们在一起呆过整个中午,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面对她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上次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琛儿,我们完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尽管我仍然爱她,一直等她醒来,可是,现在她真的醒了,我真地和她面对面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无话可说。惟一的感觉就是,我和天池,缘分已尽,我们,完了……”

琛儿哭了,她看着哥哥转身离去,再没有阻拦。原来,有的时候两个人分手,并不是因为不再相爱,而是爱已经没有出路。她同情天池,更可怜哥哥,毕竟,那是她一母所生,从小亲密无间的最亲爱的哥哥呀。虽然,在他愧对天池的那些日子里,她怨过他,恨过他,但是无论如何,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当哥哥伤心,她的心也一样会痛。可是,她还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呢?

程之方也尴尬万分,这里面,属他的身份是最复杂的,他是心理医生,也是当事人,是卢越的朋友,也是情敌,是天池的爱慕者,也是局外人。不管站在哪一个立场上,都该有所表现,可是同样地,又有另一层身份让他不便说话。何况现在也实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一则琛儿正处在失望迁怒之际,难保不会曲解他的意思,他可不想再跟天池的好姐妹开战,落个趁人之危小人得志的罪名;二则天池的记忆被强行唤醒,总得有一段时间独处来反思,沉淀,选择和吸收,他不可以再因为自己而给她一丝一毫的情感压力了。

他叹一口气,对琛儿说:“你好好陪陪她,我也走了。”

“你也走?”琛儿有点怕,“你不进去劝劝她吗?”

“她现在不需要劝,只需要想。”程之方说,“不管她问你什么,尽管跟她说实话好了。事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至于能消化多少,就看天池自己的了。”

卢越走了,程之方走了,核桃也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

一时间,屋子里静静的,只留下天池茫然地看着琛儿,眼里全是惊疑无助。隔了半晌,方怯怯地问:“你哥哥,好像很伤心,是不是,我以前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这一次,连琛儿也不禁愧疚了,忍不住含着泪拉住天池的手说:“纪姐姐,真的不怪你,都是我哥哥不好。”

天池苦苦思索,记忆的天空里有星光闪烁,但仍不能雨霁云开见月明。

“吴舟和你哥哥,我爱的人究竟是谁?”

“是他们两个。”琛儿看着纪天池,“你自小默默爱着吴舟,爱了十几年;大学的时候,你常常叫我陪你一起去厂里等他下班,等一个下午,只为看他一个背影,你看着他,从来都不敢叫他,我要替你找他,你也不让;后来吴舟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他的未婚妻去了国外,丢下他不理,是你陪在他身边,每天二十四小时看护,最脏最累的事情也都要替他做,赚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他身上,你开公司,建立‘雪霓虹’,工作得那么拼命刻苦,也是为了他;他终于醒了,然而醒来后第一件事竟是问裴玲珑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在他昏睡的日子里,你到底为他做了多少,付出了些什么,他什么也不记得,仿佛也得了一场失忆。裴玲珑从英国赶回来,他们就结婚了。你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不肯流露一点感情,可是在婚礼上,你喝醉了,一个人回到家里,哭得天昏地暗……”

琛儿的眼泪流下来,也顾不得去擦。天池微微颤栗起来,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许多记忆的片断在脑海中忽明忽暗地撞击着,琛儿所说的,有些是她记得的,有些是她不记得的,而在这叙述中,深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那秘密越来越接近,呼之欲出。

她抓住琛儿的手,越抓越紧,她已经想起来那一场华丽而残忍的婚礼,而更加残忍的,是那婚礼的尾声,是在吴舟新婚之夜里,发生在纪天池家中的事情。那些事,令她不敢想起,不愿面对,并不是因为那事情的本身有多么可怕,而是因为那事情的后果,那件事的后果也许就是导致自己失忆的直接原因了。她忽然觉得惊悚,惊悚到放弃:“琛儿,不要说,不要再说了,后面的事,我不想知道。”

“不。”琛儿反握住天池的手,“纪姐姐,是面对的时候了,我知道你可以承受得住,你要坚强,听我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哥哥去看你,他在你的房子里找到了你,你对着他哭,对他念诗,对他说你从小到大的故事,毫无隐瞒,他抱着你,安慰你,吻你……”

“不,不要说,不要……”天池的指甲几乎挖进了琛儿的手里。

琛儿忍着,仍然一字一句,近乎残忍地,执著地继续说下去,“那天,你们彼此拥有,你成了我哥的女人。那天发生的事改变了你的一生,你很认命,说过要从一而终,于是你答应嫁给他。你们在第二天向我父母宣布婚讯,并且立刻筹备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