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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人鬼情系列之十二)(29)

除非他可以保证自己一定会带给她幸福,否则,就没有理由再一次伤害她。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又岂可假爱情的名义犯同一种过错?

“来生,我将带着使命再世为人,从呱呱坠地的一刻就注定要风雨兼程追寻你的所在,拨断心弦也要同你合奏一曲。

来生,你可以忘记许多,忘记唐诗宋词元曲清文,但请你不要忘记我的名字,细雪飘拂的日子,请你轻声呼唤,给我指引一个方向……”

他看着天池的背影渐行渐远,哦,就要回去了,伦敦终日里不是雨就是雾,少有这样的艳阳天。再看不到艳阳天,再看不到纪天池。

她轻淡的衣裙在暮春的风里微微飘扬,带动一片花香。分明是一步步地走远,然而看在他眼中,却觉得她在向自己步步逼近,这一生,他们终于还是错过了。从今往后,他将必须习惯没有她的生活,并且再也不为了她而生活。他今世的卖身契是签给玲珑的,他没有办法改变。

天池,天池,吴舟在心里呼喊:我们,只有互期来生!只希望,如果有来生,让我再也不要错过你。

周末,驶往英国的飞机上,载着裴玲珑和她的丈夫吴舟,她到底把他“抢”回来了。

不管手段是否可取,她毕竟是胜利了。也许全天下的妻子都该以她为榜样。

吴舟没有向天池道别。他们已经无谓再见面。

天池也没有问起吴舟,她决意忘记。

有人形容往事回放如电影胶片,然而天池的记忆,始终是一本支离破碎的连环画,一页一页的画面,一幅一幅的定格。从来就没有真正连贯过,而今,更是宁可付之一炬,烧成灰,烧成烟,随风消逝。

抛却伤心事,惜取眼前人。

眼前的人,包括琛儿、许峰、还有程之方。

这一天是琛儿的生日,许峰早早订了蛋糕,同核桃两个将蜡烛一一插起。琛儿数着那些蜡烛叹气:“有没有这么多啊?一定是插错了。”

“肯定是插错了。”天池笑,“让我来数一数,一、二、三……十八根,够了,其余的都是多出来的。”

大家一起笑起来,先切蛋糕,再拆礼物。许峰的最名贵,是一只钻石手表;程之方的最实用,是最新款的带摄像功能彩信手机;天池的最神秘,卖个关子说:“这个礼物太大,已经嘱人直接送到府上,等你回家后自然会看到。”连核桃都有赠送,是一只挂在汽车上的手工风铃。

琛儿笑得十分灿烂:“我最喜欢拆礼物,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收礼物,要是有礼物可收,巴不得天天过生日。”先就把手机摆弄起来,开始拍摄。

许峰端着盘子分蛋糕,没忘了将最大的一块递给核桃,笑着说:“知道那天你没吃到蛋糕,一直惦记着,今天补偿你。”

核桃的脸立刻红了,鲜艳得是盛开的桃花,连浓厚的胭脂都遮不住。自从她跟天池学会化妆后,每天起床头件大事就是涂脂抹粉,因为手势不熟,又因实在是热爱,常常要忙一两个小时才肯罢休。琛儿曾向天池抱怨:“都是你教坏她。”天池反驳:“爱美是人之本性,应该说是我启发了她对美的追求才对。”琛儿仍是不以为然,却记得将自己用不着的化妆品统统送给核桃。

然而近些日子以来,核桃对琛儿的态度有些奇怪,见了她便脸红,对她的所有好意一概带着戒备的语气欲拒还受,眼神语气里时时带着莫名的怨艾,不知是怨琛儿,还是怨自己。琛儿说:“越来越别扭。”并没放在心上。

此刻,琛儿对着核桃狂按快门,随口取笑:“你这么爱漂亮,不怕吃多了蛋糕变肥婆吗?”

核桃眼中便又露出那种怨艾的神情来,悄悄端了蛋糕盘子走到一角去,不肯回应。琛儿反不好意思,要走去安慰,许峰将她一拉,笑着说:“饶了她吧,让她好好享用那块蛋糕。”

众人都笑起来,琛儿便转向程之方:“老程,我明天就要出差去昆明了,你可得替我照顾好纪姐姐。回来我要检查的,少一根汗毛,惟你是问。”

“得令。”自从天池终于接受了他的求爱,老程较从前活泼许多,笑容可掬,谀词如潮,“卢大小姐一路顺风,事业有成,马到成功,一本万利,桃花不断,比翼双飞……”

许峰做出拈酸状怒目而视:“老程你胡说什么?”

核桃忽然转回来,不舍地问:“许大哥也要一起走吗?”

“不,只有我自己走,你许大哥好好地留在大连,给你买蛋糕吃。”琛儿取笑,“这样挂记你许大哥,嗯?”

这下子核桃可受不了了,整个眼圈通红泛肿,几乎就要流下泪来。许峰大没意思,责怪琛儿说:“跟小姑娘开这种玩笑,不怕吓坏了她。”

琛儿也不好意思,急忙换了话题,一本正经解释:“是个大单子,非得亲自过去盯住不可,还要现场设计初样才能签约呢,总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本来是该许峰跟我一起过去的,还说是全当补过蜜月呢,可是服装节在即,公司总得有负责人留守才方便接洽,只好临阵换枪。”

天池自责:“当初为了我,你和小峰连蜜月旅行都取消了,可恨现在我醒了,却全帮不上忙。不然也好替你们打点公司,还你一个蜜月。”

琛儿笑:“那还不简单,等你和老程度蜜月的时候,多出一份旅费,连我和许峰一块儿请了,来个四人行,就怕到时候你们烦我,躲都来不及。”

这回连程之方都笑了,满口答应:“那没问题,一句话。”巴不得把预言坐实。

许峰忍不住向他挤挤眼。

天池却另有心思,将琛儿拉到阳台上悄悄问:“谁和你一同去昆明?”

“何好。”琛儿简单地答,“明晚的火车。”

天池心里一动,忽然明白过来,难怪今日的琛儿如此多话,只因她心里有太多念头连自己也不敢面对,惟有用过分的热闹来遮掩。

“为什么不乘飞机,要坐火车那么麻烦?”

琛儿答:“只有火车才更有长途跋涉的感觉,像一场旅游。”

天池哂笑:“像一场私奔才真。”

琛儿脸上一红,扭过头不说话。此时夕阳西下,正是火烧云燃烧得最尽兴最炫丽的时候,所有的建筑上都蒙着一层暖丽透明的糖果黄,夏花的香气于此时也似乎为了挽留阳光,而尽心尽力,格外馥郁。琛儿是最喜欢看落日的,每当夕阳西下时她都会有种莫名的急切和惆怅,想哭。晚霞映在她的脸上,楚楚动人,有种语言难以形容的哀艳。

这让天池暗暗担忧,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自昆明回来后,琛儿未必还是今天的琛儿,许峰也未必还是今天的许峰。当自己和程之方终于山重水复地走到今天,琛儿和许峰这对历尽风雨的小夫妻,莫非却要晴转多云了吗?

火车轨道笔直延长,一望无际,琛儿贪婪地将头伸向窗外,长发随风乱舞,那副欢喜雀跃的表情仿佛小学生春游。何好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少出来玩?”

“也不是。以前常旅游的。”

“什么时候以前?”

“纪姐姐出事前。”琛儿仍然望住窗外,“那时候我们常常结伴出游,形影不离。我哥哥给我们取绰号叫‘卡布奇诺’,说我们走到哪里都是配套发售。”

“卡布奇诺?”何好大奇,“那你是属于咖啡那部分还是奶泡那部分?”

琛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睛望着远处,仿佛望向遥远过去。这时候她又忽然显出沧桑成熟来,比本身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何好着迷地望着她,仿佛欣赏一支彼岸水仙。“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便是这种情形吧?他的心中泛起丝丝温柔,轻轻唱:“我想偷偷望一望她,就好像欣赏一瓶花……”

火车在这时转了一个弯,又隆隆地向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