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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人鬼情系列之十二)(9)

天池痴痴地出神,思想飞到另一个世界去,不能回来。

程之方黯然地看着她,作为心理医生,他清楚她甚于她自己,他知道她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想分明,他要助她一臂之力吗?助她去想念另一个她爱过的人?去想念自己的情敌?

他看着她,面容清秀,眼神茫然,举止间自有一种不可方物的高贵气质,不禁深觉吸引。纪天池不能算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美女,但是却有凡人不能企及的清贵高华,她的神情中有一种伤感的意味,云淡风微,抱着轻轻的痛楚,如同蚌抱着它的珠。

程之方有些不安,他记得这是天池写在《点绛唇》里的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记得这么深。为什么他对于天池的爱情,竟好像一天比一天更深,却随着她的日渐清醒而一天比一天更渺茫了呢?

晚上,琛儿回来,见到核桃,一愣:“谁替你化的妆?”

核桃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做错了事似地两手扭着衣襟,一个身子拧来拧去,话挤在嗓子眼里哼哼叽叽叽,也拧麻花似地只是出不来声。许峰见她发窘,喝一声采解围:“看不出来,核桃原来是这么一个大美女呢!以后就照这样子化,漂亮!”这下子核桃脸上的红一直烧到脖子上了,身子益发使劲一拧,打着旋儿拧到厨房里不出来了。许峰不禁与琛儿相对大笑。天池也笑着,说:“是我替她化的妆,好看吗?”

琛儿微微惊讶。天池向来不喜浓妆,从前上班,只是为了礼貌会有适当的淡妆,除了紫唇,脸上鲜有色彩。现在恁地好兴致,或者说,恁地无聊,倒喜欢替人化妆了。

晚饭后,许峰照旧独自开车离去,琛儿打开电脑来画设计图。

天池忽然轻轻吟诵:“我怀抱着这样一段隐秘的爱情,宛如蚌抱着她的珠,痛楚而晶莹。你看到珠的泽润光华,却不了解它的伤痛,那一种幽深的柔软的磨砺,无时无刻,愈久弥坚。”

琛儿听见,随口问:“多么美的句子。谁写的?”

“我。”天池纳闷地说:“我在一本叫作《点绛唇》的信札里写的,写给吴舟哥哥。”

“《点绛唇》。吴舟。你知道吴舟?”琛儿猛地旋身,“你都记得什么?”

“我记得自己爱过他,是吗?可是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也想不起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故事。会不会,他就是那个站在楼下的男人呢?”天池微微惆怅地叹息,“那个人,好像有些日子没来了。”

琛儿看着天池,一时心中不辨悲喜,小心翼翼地问:“你记不起吴舟的样子?你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给他写了那么多情书,应该是很爱他的吧?可是,我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说到“爱”这个字眼,天池有些迟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琛儿,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爱?琛儿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看看天池,却是一脸正经,很困惑的样子,忽然间脑子里电光石火,已经有了一个主意,笑嘻嘻地说:“吴舟呢,是你小时候的邻居哥哥。你父母双亡后,有位姓吴的邻居做了你的监护人,吴舟是这家的独子。他们一家人很照顾你,日久生情,你就喜欢上他了,还偷偷给他写过许多信,但是没有发出去过,他结了婚,出了国,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恋爱,只是小女孩的青春梦罢了,不当真的。”

“是这样?”天池若有所思,好像想起来,却又说不清。

琛儿安慰:“都是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其实就算没失忆,你也未必记得很清楚。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爱情,很容易呀,我替你介绍男朋友吧。你试试自己喜不喜欢他,喜欢就是爱,不喜欢就是不爱,那你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介绍男朋友?”天池吃了一惊,却也有几分渴望,犹犹豫豫地问,“那我要不要告诉人家,我患了失忆症?”

“你放心,这些我会提前告诉他的,不叫你为难就是了。”

不用说,琛儿心中最理想的人选自然是亲哥哥卢越。这会儿,她反而庆幸程之方没有答应她让天池和吴舟见面了。这简直就是给哥哥留的好机会。

自己有这个幸运为哥哥制造第二次机会吗?

当年是她促成了哥哥和好友的婚姻,却又伤感地看着他们分离。

婚姻,并不是一个好人和另一个好人结合就会得到幸福。大多的幸福都得不到同行,即或片时交叉,亦终会分道扬镳。

但是琛儿一直渴望有机会弥补。也许天池的失忆,就是哥哥最大的机会;而“介绍男友”,便是这段缘份的新开始。

当她将这个计划告诉哥哥时,卢越只觉匪夷所思,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你要当介绍人,把我介绍给我自己的妻子做男朋友?”

琛儿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可以?你可别忘了,天池对你完全没印象,你当她是前妻,她可只当你作陌生人。”

卢越吃一闷棍,顿时哑了。

许峰却兴高采烈地说:“我觉得这方法不错,是越哥和天池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琛儿又说:“如果天池一直都记不起以前的事,可以通过和哥哥交往重新开始一段情缘,她当年会爱上哥哥,现在虽然失忆,可毕竟还是纪天池,说不定会再次爱上哥哥;如果她在交往过程中把往事想起来了,那么就一方面帮她治了病,另一面呢,也许是缓解她和哥哥矛盾的一个好方法,也许她会原谅哥哥以前所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

卢越渐渐被说动了心,终于点头:“好,就照你说的。我明天就去约会天池。妹妹,帮我设计设计,我明儿穿什么衣裳?”

“就穿你第一次见到天池时的衣裳好不好?”

“第一次?”卢越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午后天池来敲门的情形,不禁笑起来,“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没穿衣裳。”

沉睡的心

天池没有见到卢越。

原因仍然来自程之方。就在卢越已经打扮停当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及时地出现在卢家门前,令这一次渴望了整整两年的见面计划胎死腹中。

他用一种近乎威胁的口吻警告琛儿:“别再胡闹了,如果天池出了事,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你少来这套!”琛儿对程之方的不满在这一刻彻底发作了出来,她已经忍无可忍,只差没有骂脏字,“你算什么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管头管脚?我才是天池的监护人!”

“如果你关心天池,就不该让她冒险!”程之方仍然使用他心理医生的独门暗器,一枪中的,“卢越是天池当年投海的根本病因,难保不会成为她引发病灶的导火索,这个险,你不能冒!”

“我不是冒险,是试验。程之方,你说过要让天池顺其自然地记起或忘记,可是现在,你根本就不是在顺其自然,而是人为地阻止她记起过去。你刻意地阻止她和外界接触,不让她出来工作,不让她和吴舟见面,回避所有能引起她记忆的地点和人物,就是为了让她永远生活在忘记中。你害怕,你怕她记起吴舟,记起我哥哥,你怕她会重新爱上他们,离开你。你是个懦夫,胆小鬼,你算什么情人,你根本就是狱卒!你把着天池记忆大门的钥匙,既不放她出来,也不放别人进去,难道你想让她就这样一辈子被你禁锢,做个狱中人吗?”

“卢琛儿,你在说什么?”程之方恼羞成怒,“你不觉得你的措词太过分了吗?我是她的医生,不是什么狱卒。天池是我最爱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更关心她,爱护她,难道我会害她吗?”

“我不知道你这算不算关心爱护,我只知道,你的做法相当自私,而且无理。你是心理医生,那么,你就找个犄角旮旯扪心自问吧,你问问你自己,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天池更多还是考虑你自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