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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春和景明(208)

话音刚落,货车驶过一个大坑,剧烈一颠。两人被弹起又落下,他摸摸被扯了筋的后脑勺:“管好你自己——”

又是一颠。

“没事,就跟撞卡丁车一样——”

再一波更巨大的颠簸,人差点儿飞到半空。

他屁股摔回化肥袋上,手抓紧栏杆,有些暴躁了:“卧槽!”

杜若一愣,见他那样儿,不知为何想笑,别过头去弯起唇角。

“你笑什么?!——我去!——嗬!——操!!”

前一段路,他还躁几声,可这山路跟无穷无尽似的,后边人就没脾气了,习惯了,破罐破摔地跟一块抹布似的瘫在化肥堆里,随车身晃来荡去。

还有心思欣赏起山里的风景来。

举目望去,尽是大片大片青翠的山脉,黄的红的绿的梯田像一抹抹水彩,几株开花的树点缀其间。

太阳西下,东边的天空渐渐变成深蓝,而西边的天际开始露出粉色。

橘红色的阳光从树影间斜斜地射下来,照在他们脸上。

他忽说:“杜若春。”

她一愣:“嗯?”

“你们家风景很好。”

她笑了。

罢了,此番就当是让他来散散心吧。

远离世间尘嚣,给他短暂安宁也好。

当太阳变成鸭蛋黄,落在山坳坳里时,小货车终于停下。

两人下了车,浑身酸软,跟骨头拆了重组过似的。

景明朝山上望一眼,山间梯田层层叠叠,山腰一处小寨子,黑瓦白墙,聚集着几十户人家。还有零星几家点缀青山间。

正值傍晚,炊烟袅袅。

杜若给司机打招呼说再见,正要拎箱子,发现已被景明拎起。

她也没和他争,反正拗不过他。

她领了他沿小路往山上走。

很快走进那处寨子。

矮楼里飘出阵阵烧饭香。黑溜溜的小孩子光着屁股玩泥巴,小土狗摇着尾巴跑来跑去,老爷爷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袋,老奶奶在鸡舍前“咕咕咕咕”喂着米,粗衣裤的中年男人赶着牛羊回家,脚上沾满了山间的泥……

他们稀奇地看着进寨的两个年轻人。

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人们的笑脸安详而平和,如大山般纯净自然。

“春丫回来啦?”乡亲们热情地招呼,杜若笑着拿方言回应,往家走。

走出寨子几百米,上了个小山坡,一间当地风格的小矮楼立在坡顶。

杜若压抑住心底的一丝尴尬困窘,走进屋:“妈妈,外婆。”

脑袋一麻。

去年,她把家里重修过,原来的土房子拆掉建了新房,家具也全换了。

但妈妈和外婆的生活习惯没有变,这一两年住下来,堂屋又跟灶屋打通,合为一体,堆满柴火蛇皮袋等杂物。煤气灶也不用,在家里重新堆了个土灶,煤烟将墙壁熏得漆黑。碗柜里鸠占鹊巢地堆着种子,锅碗瓢盆筷子一股脑儿全放灶上。

天井、灶屋、堂屋到处乱成一团。

她脸皮子有点儿辣。

景明已走进来,扫一眼四周,目光落在杜母脸上。

他判断了一秒,面前的女人皮肤暗黑满脸皱眉,面相比他奶奶还老,但她手上打着绷带,而另一位更年长的老妪颤巍巍走了出来。

他点了点头,说:“阿姨好。外婆好。”

家里突来生人,还是男性,杜母有些拘谨地看了杜若一眼。

杜若:“妈妈你不记得啦。他是景明呀。”

“景明?”杜母唬了一惊,更加局促,她不会普通话,说着方言,“景明啊?他怎么来了?快坐快坐!”说着忙给他搬凳子。

她手不方便,景明立刻上前:“我自己来。”

杜母听不太懂普通话,杜若拿方言给她讲了,让她不要太局促。但杜母显然把景明当恩人,诚惶诚恐,远远地站着也不敢靠近。

景明倒和平常一样,到哪儿都不会不自在,左右看一看,问:“我住哪儿?”

“我房间吧。”杜若带他进去。

虽说是她的房间,但没住过几晚。她长期不在,床都没铺,室内也没打扫。

杜若:“先把行李放下,准备吃饭。我过会儿打扫了,给你铺床。”

景明:“嗯。”

杜若走去灶屋,杜母把她拉到一旁,说以为只有她一人回来,饭菜随便做的。但景明来了,还是得杀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