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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新历179年(89)

作者: 夜中糯米酒 阅读记录

比起做“那些事情”,同样是走路,和寂缘一起散步可就轻松多了。

——在他出门之前,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有目的的话,就称不上‘瞎逛’了吧。”

“……说的也是。”

他们一起漫无根据地出门的次数也不算少,大大小小加起来,几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一起行动”仿佛并不是值得稀奇的事情,但这次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寂缘……?你还好吗?看你有心事。”

被呼唤的人愣了几秒才有回答。起初易罔以为是巧合或者错觉,今天搭话下来,他确实注意到:林寂缘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很多,经常是一句话问出后,过了好段时间才有所答复。

这也是对话中途他有余心想这杂七杂八的事情的原因。

“嗯,有倒是有。”

而更反常的便是这种耿直的态度。这句话并不代表正常的寂缘是个别扭的人,她性格其实算是很直的,但她几乎没有在别人面前主动承认过自己有心事——至少这么多年了,易罔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明白了。”

作为……朋友,易罔并不愿意谈及别人的深处。他本想直接忽视掉这个话题,却不想反而是寂缘自己又主动提起:

“呐,易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啊,想问什么?”

随后又是一长段的沉默。这沉默持续更久,久到他们散着步就穿过了半条街。既担心寂缘是不是精神又一次不稳定,但今天看她是很清醒的,所以又觉得些有放松。

易罔大致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有点……宏大的话题。易罔你,觉得‘生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果然。

易罔轻笑出声,下意识挠了挠头。这个动作是他的习惯,因为看上去傻气,所以经常被人调侃。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养成的这个毛病了,其中也算是有点经历。

“就是……闭上眼后能不能再一次睁开的区别吧。”

不管究竟是生是死,只要还能站着,还能说着话,居然还能谈谈虚无的大道理什么的,对他而言,已经足以说明这位死去多时的林寂缘是位生者。

“……你说话还是这么不计后果呢。”

“哈哈。”易罔接着笑,因为笑声可以解决很多,也可以表达多种多样的情感。这些情感中,最领先的一位便是“隐瞒”,其后的第二名,候补有很多,“硬撑”和“迷惘”是最强的竞技者。

光是一副笑容,居然能表示这么多——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没说错吧?”至少主观上。后面的这一个限制条件被易罔压在了心里而没有说出口。“或者……还有没有能力好好地站起来,张开嘴说着些漫无边际却极有趣味的言语?对我而言,‘正在我的面前’,没有比这个更能说明一个人还活着了。”

寂缘脚步顿了下来,目光游移,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落到易罔身上。她深呼了一口气,随后用极其冷静并毫无波澜的言语诘问道: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嗯。”

“即便如此也?”

“是呢。”

易罔拍了拍寂缘的肩膀,尽管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觉到这个躯体冷得不自然——说什么呢,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当从易罔的口中听到这个答复之后,寂缘的沉默时长又有增加。之前的对话时,就已经很拖沓,以至于光这几句说完就已经过了十几快二十分钟。若放任她继续拖延,说不定真的会有一句回答要等半天的情况发生。

不过,陪她等下去,想想也不错呢。

“……易罔。”

“嗯。”

饶是仗着体质不惧炎热的自己,在阳光底下穿着深色外套久站,额头上自然而然会沁不少汗液。易罔用最小的幅度伸了个懒腰,顺手捏了捏外套的衣角。借来外套的缘故有点复杂,总而言之他是“需要”穿着的,为了不“也”被影响。

知道这衣服的由来,是前不久的事情。当时听到的时候,满脑子基本都写满了不信。不过今天穿出来这么一走动,也不得不相信那家伙的说法了。

“不得不承认是件极好的防护了呐。”易罔自言自语。随即他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所幸那个人已然迟钝,这一小句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刺激到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个……我想想,基本上是从一开始吧。”

但很惭愧的是,最初注意到寂缘的状况的人,并不是易罔自己,而是那位一直在帮助着他们的,名作宁魂梦的那个自称“多管闲事”的人。易罔当然知道那家伙不光是为了管闲事,也有着她手里要做的事情。姑且不去考虑其中的利益关系,客观上,他们确实是互相帮助的关系。

互相帮助……说得残酷一点,互相利用罢了。有时候觉得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词语,会觉得自己的形象能不那么黑色,这是自欺欺人,但他挺乐意。

一不留神又想了些有的没的,也从一旁认证了,这位寂缘的迟疑时间果然……

“我忘了很多事情。”

“嗯。”

易罔很知道自己的舌头究竟有多么不利索,有时候说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出什么。放到眼下的状况,更觉得除了一句“嗯嗯啊”便无话可说

心里倒是想着是不是要安慰她一下,但临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果然,拟声词这种东西,无论何种情况都是这么好用吧。

“但我究竟忘记了多少?”寂缘闭上了眼睛,这一回彻底原地站定,再不走动。

易罔半推半就地好不容易把她带到树荫底下,紧随着便又听到了一句追问。但即使它确实应该是问句,林寂缘的语气却依然平静,不如说,更像是累了一般。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全部’都忘掉的吧。”

“忘掉了某种意义上反而会轻松呢,尤其对寂缘你来说。”

啊,这个,好像说错话了……易罔挠了挠头,心里把自己的嘴巴扇了两三遍。果不其然,林寂缘终于舍得动一动她的面部神经,扯出了毫无疑问是微笑的一副容貌。

这片树荫没有选好,树是半秃的。以至于阳光还能落下来,射到寂缘的眼睛里,再藉由反光,让易罔也晃了视线。

“或许是这样吧,我开始有些期待了——最后我的记忆会变成什么程度呢?等终于全部都不记得以后,对易罔来说,我是不是就能算是已经……”“没有这回事。”

易罔直接出声打断了寂缘接下来的言语。他叹了口气,两手都搭在寂缘的肩膀上,十分用力地往下压了两压。这一通用力下来,寂缘的背部算是彻底抵到了树上。因为树干表面是粗糙的,一不留神还对裸露的脖颈造成了细微的擦伤。

“怎么就没有了?”

“……我说不清楚。”

林寂缘又停滞了有一分多钟,才道:

“哈哈。”

她的目光稍微低沉,眼角里满是笑意,然而天晓得这份笑意底下蕴含的究竟是什么情绪,反正肯定不是开心。明明“开心”和“笑容”才应该是最门当户对,最近总觉得这反而成了少见的情景。

“易罔你的语文,一如既往的差劲啊。”

“你随便说吧……”

此后像是没事人一般,林寂缘伸了个懒腰,张口来了一句“走吧走吧接着逛去。”表面上好像恢复了些许正常。易罔有时候挺希望自己也能有个读心术之类,这样就不至于连寂缘的行动规律都完全弄不清楚。

说起来,今天确实是寂缘主动把他叫出来的来着,她原本是抱着怎样的打算呢。

“呐,寂缘,刚才你说的那些——”

“嗯?”林寂缘回头,面容相当灿烂。眉目柔和,尤其在明媚的天气下,更显得十分有活力。

“刚才?我们有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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