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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三生·永劫之花(33)

“永顺帝最晚将于明年四月之前离开流放的衡岛。”华夫人静静接口,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震了一震,这个代表朝廷的女官只是一笑,胸有成竹。

沉谧支着扇子笑了起来:“因为有诸多忠勇之士襄助吗?”

“还有宗庙和神庙等等。”华夫人微微颔首。

这么说,就已经是联络好寺社土豪了吧……

想到这里,燕莲华向身旁的莲见微微示意,莲见点头,倾身向前:“不知夫人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华夫人掩袖而笑:“具体该怎么做,妾身一介女流,就要洗耳恭听各位的高见了。”

早就知道她要这么说,燕莲华拍手,侍从应声拿进来一个沙盘模型,华夫人退居一旁,五个男人围了上来,就着沙盘和一旁铺展开的地图探讨细节。

最后约定,明年三月起兵。

只待永顺帝御驾离开衡岛,陆鹤夜和沉谧便发兵响应,而与之相对的,宁家一定会要求莲见出兵,莲见大可借此出兵,然后倒戈一击。

诸事商定,华夫人取出已经押了永顺帝御印的盟书,摊放于前,在座其余人等,挨个签名用印。华夫人收好盟书时,天色已大亮,她含笑告退,燕莲华和莲见送她和陆鹤夜出去,沉羽与沉谧便留在原地。

看其他人都出去了,沉羽立刻不雅地向一旁的榻上整个人倒了过去,手里的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依旧端坐,只是慢条斯理拉开衣领的兄长:“啧,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你们讨价还价的呢。”

“这种时候压根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意义。”沉谧轻轻一笑,“即便宁家被推翻了,朝廷也没有能力立刻全面掌控国家局势,这样情况下,燕氏自己能占多少就占多少,何必还要开个条件把自己限制住呢?”

即便永顺帝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纤映也不会想不明白的。

他欣赏那个女人的地方就在于,她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沉羽也笑起来。

他当然清楚。至于陆鹤夜,那个男人一向不太容易猜到在想什么,但是依照目前情势来看,他所想要的,应该是紫宸殿正中那个御座——这个就更加不可能在现在讨价还价了。

想到这里,沉羽饶有兴趣地一手托腮:“那我们沉家要什么呢?嗯?阿谧?”

沉谧看着他,忽然就慢慢一笑,他支起一边膝盖,样子落拓不羁:“阿羽啊,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于我一生,我只想看到这个国家盛世承平,再不见任何离乱,剩下的,我不奢望,也没想过,那些东西你要的话,你去争,我怕是不能给你了。”

一瞬间,沉羽发现就算是能言善道的自己,面对这样微笑着的兄长,也完全说不出来话。

他面前这个异母的兄长,于此刻展现出一种深海一般柔和的温柔,让他不经意地想起,从未见过父亲的自己,从那样小的时候,就是被眼前这个青年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抚养长大。

他广袖遮蔽,把还牙牙学语的他抱在怀里,教他吟诵五帝太平,书画习字,教他行兵布阵,提刀射箭,一样一样,他生命里的东西,都是这个男人所教授的。

也许,就算父亲还活着,也不会比沉谧做得更出色了吧。

“我想要这个天下。”沉羽忽然有些孩子气地说,然后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但是莲见也想要,我是个宽宏大量的男人,如果她实在很想要这个天下,那就给她就好了,我到时候静静地守着她,守着沉家就好。”他想了一想,“还要守着阿谧。”

他们都是他重要的人,所以,想以自己的力量,和他们站在一起,并肩而行,并且,守护。

沉谧听了沉羽孩子气的发言,不禁温和地笑了起来,他伸手,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实在是太纵容他了,一边拍拍他的头:“决定了?”

“嗯,决定了。”

“原家的小姐不娶了?”呀呀,不娶的话,麻烦很大很大啊,沉谧这样想着,拿扇子敲了敲头,心底一边觉得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一边却又超然地觉得,这个孩子未来要背负的命运那么沉重,这一次纵容了他又怎么样?

说到底,也还是在自己可以解决的范围内呢。

沉羽认真摇头:“我一开始可就没说要娶,不娶不娶,除了莲见,谁都不娶。”

听了这么孩子气的一句,沉谧忽然沉默,不再说话。而那个金发的少年则托着腮,笑吟吟地看他。

沉谧从那双眼里看到从容和坚定。

他想告诉他: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但是心里又觉得,若是沉羽,他们怎可能不在一起?而那个金发青年则笼着手,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笑开。

沉羽极轻地说:我只爱她一个,我只想和她共度一生。

沉谧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他只是无奈地重重在沉羽头上敲了一记,说:“最后一次了。这么任性,最后一次。”

沉羽笑着,以一种成年男性的神态点头,道,嗯,最后一次。

与原家的婚约,就此更改,婚约者,从沉羽改为沉谧。

段之十五 离弦

亲自把华夫人送到准备好的别院,莲见把一切都安顿得妥妥帖帖之后,已经天都大亮,她便向自己所居住的内院而去。

这次女眷甚多,便把男宾所在的外院和女宾所在的内院划得清清楚楚,莲见和莲华在内外院的交界处分手,莲华向自己所在的院落走去。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看到转角处通向莲见住处的抄手游廊上有金色光泽一闪而逝,他眉眼一细,唇角微勾,唤来廊下一个侍女,吩咐她去燕夫人那里传信,说请她去莲见房里一叙。

看侍女领命而去,秀丽青年唇角一线淡淡笑意,暖若春花。

燕莲华时间算得刚刚好,燕夫人进入莲见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两个还带了一点少年青涩的人,衣衫凌乱,于层层烟雾一般的帐后彼此纠缠。

当时有淡金色的阳光射透,映照得金发和铺陈其上的黑发犹若射落深潭之底的月光。

那个燕氏最为高贵的女性,就这么站在了门口。

首先听到声音的是莲见。

外衫尽褪,雪色内裳勉强钩在纤细雪白的肩头,莲见攀着沉羽的颈子,隔着帷幕,与母亲四目相对。

寂静无声。

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子一张雪白面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眸是漆黑色的,深沉沉的,看不到底,没有哪怕一丁点儿表情。

一瞬间,莲见只觉得心里往上的,渗透着一股寒意。

她愣愣地看着母亲,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莲见从没想过会被母亲看到这样一幕。

沉羽也傻了,虽然他立刻警觉过来,但是现在是莲见母女对峙,他既不方便说话也不方便行动,只能傻兮兮地看着恋人凌乱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发呆。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那个仪态优雅、容貌温雅的女子终于有了动作。她慢慢向两个人颔首为礼:“沉大人,燕公。”

女子的声音极其优雅动听,经过岁月的历练沉淀出一种别样的柔软温和,却犹如一记大锤,一下子让莲见的理智清醒过来!

她仿佛是一具雕像被仙人吹入了灵魂一般,立刻从榻上弹跳起来,手脚并用地给沉羽拉上衣服,她甚至顾不得自己,连声对母亲说请出去等一下。

沉羽倒真是被她吓着了。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情人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她衣服散乱得近乎半裸,却完全顾不得自己,只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拉上衣襟,掩上领口,整理头发,一种由衷的怜爱慢慢从心底蔓生开来。

他轻轻握住了莲见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来,你先整理一下自己。”莲见看着他眨眨眼,才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是一副什么狼狈样子之后,赤红了脸,迅速转过身去整理自己。

真是可爱得让人想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