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魔攻道(8)

让人想看他更痛苦一点,但是又让人觉得想要把他抱住,不要再痛苦下去。

——不过,这样下去,他会疯掉吧?

玄冥想着,慢慢的犹豫了一下,疯掉了的话……就不好玩了。

虽然他痛苦的样子很迷人,若这样一口气逼到绝境,固然可以满足他,但是……也就等于没法再看到他其他的样子了……

不划算……

玄冥瞬间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恶鬼们的吞噬非常快,一会儿工夫,廊下恶鬼只剩下一只了,玄冥施施然走了过去,魔气也不再压制道士。

恶鬼嚎叫一声,向他扑来,玄冥不闪不躲,任凭恶鬼咬上他的颈子——

玄冥血液涌出的刹那,恶鬼发出了一生无法形容,凄惨无比的惨嗥,它巨大而丑恶的身体开始融化、崩塌,魂魄们从它的身体里脱离而开,却再不是最开始那凄惨恐怖的样子,很大一部分恢复了生前的宁静平和,他们迅速的没入地面,而有些依旧狞恶的,在玄冥身侧旋回绕了片刻,被魔气压制,才不甘不愿的沉入地面。

在最后一个魂魄也沉入地面的刹那,地下传来了一个男人威严而端肃的声音,“幽皇要卑职转告,谢过天魔相助涤魂。”

玄冥一笑,“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而已,还请幽皇不必在意。”

人死之后,入九重地府,审核生前罪衍,或直入九天,或轮回转世,或罚下魔界净罪,西方天魔蓐收断罪,因伤害他人而有罪者,发付南方天魔朱明,魔火净罪,因自身内疚而成罪者,发付北方天魔玄冥,沉睡于玄水之下,反省自拷,直到再无负疚,经由东方天魔句芒处重入九重地府,再入轮回。

玄冥的血,生死人肉白骨,同样的,滴血净罪。

应付完地使,他慢慢走上来,到了破云子面前,向他伸手。

在他白皙掌间,是一道温柔而宁静,安然沉睡的魂魄。

那是他的母亲,不再是死去时候的凄惨狰狞,也不是他熟悉的温柔慈祥,而是十一二岁的少女姿态,安然沉眠。

对了……母亲说过,她怀念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可以随意的玩耍,可以爬树,还可以在融融暖日里,和姐妹们滚作一团,沉沉安睡。

玄冥伸手抹过颈项,伤口立刻愈合,满把鲜血滴落在魂魄上,立刻溶了进去。片刻,少女周身浮起了一层柔软的金色咒文。

“你看,她这样就可以投胎去天上当仙女了。”玄冥笑道,抓过破云子的手,叠在自己手上,一起托着被金色咒文保护着的魂魄慢慢的,慢慢的,看着它向天际飞去。

魂魄消失在了天际,玄冥没有松开破云子的手,反而是拢到唇边,小小呵气,低声抱怨,“你怎么老是这么冷手冷脚?你四哥给你灌的补药都灌到哪个胃里去了?”

破云子还有点发愣,他看着母亲魂魄消失的方向,诚恳的道:“……此恩无以相报,贫道——”

“……闭嘴。”玄冥仍是笑着,眼神却阴鸷了下来,“你要侮辱我到什么程度?我要的是你心动,不是要你报恩。你要是敢以报恩的心态说什么你为我动心,我赢了之类的,我现在就闯过天门,把你母亲的灵魂撕个粉碎。”

破云子识相的闭嘴。玄冥眼神里犹自带了一种阴郁的怒气,冷哼一声道:“刚才不过是觉得你若是就这么疯了,我没得玩而已,这样的话,你还要道谢吗?”

破云子居然点点头,深深向他折腰。

“不管君上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您救了我的母亲,就是事实。此恩此德,破云子铭记终生。”

一瞬间,玄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

他扶了一下额头,陡然觉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悲摧了起来。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主动拉了他的手,他转过头去,看到的居然是破云子一张对他平和微笑的面孔。

不是之前那种孤傲讥诮,而是真正的、平和的微笑。

玄冥忽然有种感觉,他仿佛看到了在深深夜里,梅花花瓣上有细细的雪,无声的落下,落上地面,才发出柔软的,几乎听不到的,轻轻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破云子对他说,走吧,结束了。

于是他就这么被破云子握着手,走了。

在他们身后,盛大而悲凉的钟声铺陈开来,然后有哭泣声爆炸一样向四周辐射蔓延。

在这一片已经与一魔一道没有关系的哭声里,在这九重宫阙的一角,那个一身正式帝王冠冕的男人,正专注面前一盘棋局。

这盘棋,他和太子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月,现在不过中盘而已,他沉默审视,坐在窗下,于灯花中,仿佛一帧沉默的剪影。

跟随他数十年的老内侍推门而入,跪在他的脚边,低声启奏,说颍川王已经饮鸩自尽了,临死前只盼能放过他外室腹中一点骨血。

皇帝想了想,慢慢道:“等孩子生下来,若是女的,便抱到宫里,算个妃子的女儿,若个男孩……便和母亲一起葬了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内侍领命,询问他怎么处理颍川王的丧事。

“三个月后再发丧,说因为太后过世,他哀伤而亡,名声好听,几个儿子全部封王,女儿抱到宫里来,交给皇后照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世子们的谥号也想一想吧,虽然都注定是夭折,没什么建树可言,也不能太难听了。”

他对死人和将死的人,一向宽宏大量。

死后哀荣,他从不吝啬。

“那……真人呢?”老内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皇帝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毫无任何征兆的想起小时候这个弟弟只爱黏着自己一个,要他讲故事,和他并肩躺在荷花池边。

——他有一双那么干净,直到现在还那么干净的眼睛。

皇帝觉得自己微笑了一下,他低低道:“随他去吧……他已经不是徐家的人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叫徐缓的十五皇子,只有叫破云子的炅门真人。

第七章

第四章

破云子和玄冥当夜就离宫,向窈娘住的那个村子去了。

不用破云子解释,玄冥也明白,窈娘就是颍川王的一个外室。

想想这姑娘也够倒霉催的,半点王妃的福没享到,但是现在男人垮了,却绝对要算上她一份,这不是倒霉是什么?

玄冥这么想也这么说,但是说完了随即摇摇头,自己先否定掉,道:“情之所钟,便千变万化,苦还是甜,值得还是不值得,都只有自己知道。外人不该说嘴。”

听他这么说,破云子颇为惊讶的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大有一种原来你还讲理的神色。

玄冥坦坦然一笑,眼神回过去,厚颜无耻:我这魔一向很讲道理。

“……”破云子沉默着扭过头去。

玄冥干脆整个魔趴过去,地笑道:“你说她走没走?”

破云子想了想,沉默摇头。

于是玄冥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村子被一队御林军紧紧包围,整个村子黑压压的,不见一丝灯火,唯独村头那座大宅里有灯火渗出来,看上去就像鬼屋一样,有种莫名的诡秘气氛。

破云子迷昏了外间所有看守,走进窈娘的房里。

她果然在,看起来还不错,正斜靠在床榻上,拿着一个绣绷,眯着眼睛,一针一线的绣着小娃儿要穿的肚兜。

那个女子正好咬断一截绣线,听到脚步声,倦怠的抬眼,发现是破云子的一刹那,她眼睛亮了一下,最终还是幽幽的暗淡了下去。

窈娘敛起衣袖,向对面的道士一颔首,“窈娘身子沉重,不便见礼,请仙长宽恕则个。

破云子没有理会她的客套,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你没有走。”

“嗯,但是我让父母仆妇都连夜迁徙了。”

“……你也该走的。”

“……要走到哪里去呢?”女子轻轻一笑,灯花一跳,一刹那,灯下的窈娘面容雪白,仿佛是一尊不可直视,玉雕的人像。

上一篇:青梅·新历179年 下一篇:青莲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