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默默点头,看着那在烛光下显出一线暖黄莹润的手,垂下眼睫,看着重新按回她发上自己的手,听着那个女子虚弱却含着生气的声音慢慢流淌过自己耳边,“所以呢,我这辈子到现在,也没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能不能拿很重的东西无所谓嘛,对不对?”
听了这话,萧逐心里本就开始疼痛的地方忽然便如被楔入了一根柔软的细针,他唔了一声,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看着他低头,叶兰心想了想,叹了口气,左手一抓,抓住了他的手,朝下一压,握了他的指头在掌心,然后侧过头向里,低低地说:“……我说,你要是实在觉得愧对于我,那就以后都替我拿重的东西吧,好吗?”
萧逐听了这一句,慢慢眨眨眼,然后慢慢地说;“你在求亲么?嗯?”
“……你这人非要我跟之前把话说明白脑袋才转得过来么?”叶兰心转头,然后龇牙,白森森一排牙齿衬着她苍白面容分外触目。
萧逐看她一眼,“那就是求亲了。”
“……你废什么话,答不答应!”叶兰心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疼得厉害想转移注意力,稍微扬起声音摆出一幅抢亲态,萧逐看了她片刻,忽然转了个话题。
“这次的幻术,应该是荧惑做的吧?”
“喂喂,我在和你说成亲的事儿你别跑题!”
“看起来他是真的想杀你。”
“谁跟你说荧惑了我在说成亲。”
“……”
“……”
在发现彼此完全不能沟通之后,两边都很有默契地终于闭嘴了,萧逐低头,看着叶兰心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一点一点,慢慢反握,然后躺平在枕头上的叶兰心放弃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还是那句话,晏初不可能背叛我。”
“是,他只会让他的同伙落井下石而已。”说到这里,萧逐忽然冷笑一声,“不过你说得也对,他想杀的,本就是我,而不是你。”
这次很明确,荧惑是想趁乱设局,打的是杀他的主意,当然如果捎带脚灭了符桓也是不错,但他不想伤害叶兰心的目的也很明确,所以叶兰心一受伤,荧惑立刻撤退,没再追击。
这句说完,萧逐立刻后悔起来。
不管怎样,叶兰心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对叶兰心如此说话。
一眼看去,那个女子完全没有动气的意思,只是拿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她轻轻闭了一下眼,声音仿佛从胸腔里发出,震动着萧逐的耳畔,“不过,萧逐,我确实需要你保护,不然,我会死。”
她最后一句轻若嘤咛,他心里愧疚便铺天盖地铺开,一时之间,胸中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就这样扩散而开,无法控制,最后,他轻轻俯身,一吻落在她指尖。
这是她和他,至今为止,最亲密的接触。
“好。”他说,“我答应你。”
“我们成亲,然后,我保护你。”
说完这句,他一指点在她唇上,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说话了,赶紧去睡,这样伤口才好得快。”
叶兰心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听了这句,便乖乖闭上眼。
萧逐伸手把蜡烛换了个方向,光线暗淡下来,叶兰心一张苍白面容也跟着模糊起来。
他安静坐在床边,看着这个自己未来要守护的女子。
然后,过了片刻——
“阿逐,我睡不着……”可怜兮兮的声音。
“……那就数羊。”
“不要,羊一点儿都不好看!”斩钉截铁的拒绝,然后想一想,小心翼翼地问:“阿逐,我可以数你么……”
“……”萧逐觉得,应该一指点昏她才好。
伸手,却没点她的穴道,只是手掌轻轻盖上她的眼,低声哄着。“赶紧睡吧。”
“啊,可以数你是吧?”塑月储君兴高采烈。
“……你数吧。”大越平王挥泪割地赔款把自己当羊卖。
章四十九破局(中)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颇大,荧惑和小叶子的部分重写似乎以叶兰心受伤做为一个分界点,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风平浪静,就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成王晏初能起身之后,三天两头来看姐姐,符桓也经常找萧逐切磋兵法剑术,外人看了都道一声,说符侯萧王不愧当世豪杰,惺惺相惜。
萧逐听了但笑不语,心里却清楚,这梁子已然彻底结下,下次战场见面,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太平无事到了七月,荣阳太子婚礼结束,两人在叶兰心出来之后的第二天就把各自知道的情报告诉对方,互相核对了一番,得出结论,元让应该是女人,只不过为了某种原因被一直当作男人养大,理由么,想来想去,不外乎老套的那点宫廷斗争之类的。
对于叶兰心而言,这个现在用不上的情报没有八卦以外的任何价值,除了就这个问题和萧逐纠结了几天符桓和符桓他妹妹到底算情敌还是外室以及正室的关系,搞得萧逐一头黑线之外,也就没其他什么事情了。
到了七月底,太子大婚底定,萧逐和晏初也准备各自回国,两方别过,名义上叶兰心人还在大越,就只能先和萧逐回去,萧逐一行先走,随后晏初一行也离开了大越。
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叶兰心恢复得相当迅速,到了离开荣阳的时候,右手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诚如她所说,她出身皇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就没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果然看不出一点右手受伤半残的痕迹,不由得不让萧逐心生感叹:果然她本来就已经笨手笨脚到底了,就算少了一只手也没办法再笨了啊……
在荣阳时候,叶兰心和萧逐就各自把消息传回了国,塑月真都帝回信简单明了,满满一张信纸皇家官僚样辞藻下面其实就一句话:我还以为你早把他吃干抹净了呢。
真都帝这边顺利过关。
萧羌那边也很快给了回信,话里话外也就只有一句:既然王叔你已经决定要去和亲了,朕也不拦你,放心,朕会以嫁大长公主的礼仪把王叔你嫁掉的!!
叶兰心看完了狂笑不止,萧逐抽了半天,把信随手扔给花竹意,说花令你自己看着办,随便回一封吧。
花竹意严肃点头,回信曰:平王殿下似是对礼仪不太满意。
萧羌回信曰:放心,朕会把王叔的嫁妆塞得满满的断然不会让塑月小看了朕的王叔,再怎么说大越也难得嫁一回王叔对不对?
于是就在萧逐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大越的皇帝陛下和中书令大人开始很开心的翻宫内珍宝库,塞满他的嫁妆……
就某个意义上,德熙帝这边也……顺利过关。
德熙十年七月二十九,塑月并大越同发上谕,昭告天下,大越平王萧逐与塑月相君叶兰心订下婚约。
这份上谕苦心孤诣,把能刺激到萧逐神经的迎啊娶啊嫁啊一概不用,只是发布婚讯。
上谕同发后,八月初三,叶兰心和萧逐抵达顺京。
八月初四,塑月春官大司礼到达顺京,下聘书,德熙帝正式允婚。
八月十二,萧逐入宗庙辞庙。
八月三十,诸礼节行过,萧逐并叶兰心离顺京而去。
九月十七,渡云林江而抵塑月国境,塑月春官并司神桔荧惑云林江畔来迎,时大越平王红衣乌发,飘逸若神人,塑月相君玄服黑发,衣上织就青凤欲飞。
抵达塑月国境的前夜,是一个上弦月高悬天际,月朗星稀的夜晚。
塑月的气候比大越寒冷,九月天气,大越还是夏末,塑月却已是深秋了。
深秋的夜风带着丝丝寒意,叶兰心靠在驿馆二楼的扶栏上,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豆浆悠闲的就着瓜子磕着,磕完手里一把,她才转身,看向身后案几旁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她的人,叹气。
“我说惑惑,我长得没你一半漂亮,你用不着老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