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为自己够狠心够冷酷,可是最后,果然是华丽无双敌不过天下无双。
微微抬头,看着怀中雪白容颜和口唇边蜿蜒的一口鲜血,龙宿摇头。
好没用的龙宿……好无情的剑子……
“……”剑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紫色帷幕。
先天级别的恢复能力让剑子瞬间清醒了头脑,不至于象个白痴一样问出我现在到底死没死一类的话。
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剑子在酝酿一下力量之后,转头,随即,一双熟悉的手指覆上了他的眼睛。
很熟悉的昙花香气,冷冷的温度覆盖而来。
龙宿,他无声的念着男人的名字,心下忽然疼痛起来,下意识的抓住覆盖在自己眼帘上的手。
无论如何时候,只要他回头,都能看到龙宿。
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他需要的时候,那道紫色的身影都会站立在他身后。
无论他做了什么,最终总是要拖龙宿下水和他一道。他受伤。龙宿会心疼,为了他。龙宿可以什么都不要。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两人的对答,那时的龙宿目空一切桀傲不逊。
那时龙宿对他说,如果是吾爱的那人,他下地狱,吾跟随其后,吾下地狱,断然不会让他去天堂。哪里都好,不离不弃。
可是……他不要龙宿和自己一样。
看着龙宿受伤他会心疼,当他知道龙宿为了他的愿望而成为嗜血者的时候,他不只一次的希望,如果自己没有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这样龙宿不会被他所牵绊,腾龙在天,不会有人伤害,被他束缚在地上的龙宿,宛如剐龙台上受刑的龙,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越爱,心就越疼,那最初开始的算计和不信任,到了不可自拔的此刻,全部都是作茧自缚的疼痛。
但是,正如剑子仙迹不可能抹消自己的存在一样,一切如果让他重头来过,也依旧是一样的答案。
正如龙宿之把他放得最重,他无法把龙宿放得最重,其来源自本性,非任何可以改变。
其实……伤痛深处,真的希望,华丽的紫龙从未爱过他。
这样,是不是双方都不必痛苦?
心蓦的抽疼,上一波的余痛未消,下一波又格外清晰。
握着龙宿手腕的手指渐渐用力,他微弱的声音仿佛破碎的波浪一般,一波波冲刷而来,“……龙宿……对不起……”
龙宿沉默了片刻,未消,“……这是你最近最常对吾说的话。”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想了想,笑了下,“……汝吾之间,原来已无话可说到如今的地步了吗?”
“龙宿……对不起……”
龙宿坐在他床头,安静的顺着他柔软雪白长发。
“……吾不要汝的对不起。”
“……对不起……”
“……汝对不起吾什么?”带了点冷笑的意味,移开了手掌,看着那双眼角微微泛着淡红的眼睛,“再对不起,到了下一次,汝依然会做同样的决定,然后再向吾道歉么?”
看剑子沉默,龙宿笑了其来。“不过是,吾给汝的,汝不要,吾向汝要的,汝不给罢了。”
轻描淡写的言辞却让剑子几乎颤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龙宿随时会消失的错觉,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想说什么,却又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龙宿低头,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指头,想笑,却觉得自己正在颤抖。
对不起……他的爱情他的卑微换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剑子觉得对不起他的爱情。
他不是无私到只求奉献不要回报的人,那是圣人,他疏楼龙宿无论如何做不到。但是……他的付出最后换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冰凉了。
最后的火焰也化成了灰烬,毫无一点温度。
“……吾可以把汝现在的表现理解为……汝从来在乎的,都是吾能为这个天下做什么吗?”自虐又虐人的思考模式一贯偏激,却从某个侧面说中了事实的真象。
剑子浑身一震,想反驳,想告诉龙宿,自己爱他,但是,却又说不出口。
长久的沉默随着时间的推移凝聚成最后的冷漠
剑子的默认,如最尖锐的刀,刺入了龙宿的心脏。
剐龙台上,砍角去骨剐鳞剥皮,不能伤那藏在最深处的心分毫,最后送龙入地狱的,不过轻描淡写一句。
那一推,不可摘叶连花儿都拂之不落,却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坠落无间。
而那只手的主人,是他最心爱的人。
疼到无可复加,忽然不疼了,只剩下一片清澈空明。
“……”龙宿从他手里扯开了指尖,赤金色的眼凝视着那对淡灰色的眼睛。
“剑子,这次圣踪杀汝,是吾策划的。”
剑子瞪大了眼,随即,他闭合上了双目,“……对不起。”
空气整个死寂。
龙宿不能控制的笑了起来。
原来……这样的情况下,响应他的,还是一句对不起吗?
看着大笑的龙宿,剑子几乎想伸出手去拉他,却动弹不得,勉强伸手探向怀中,他试图拿出什么,龙宿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拉开床头柜,把宁暗血辨丢到了他的掌心。“汝在找这个吗?”
“……”剑子没有说话,只是那宁暗血辨合在胸前,半晌,抬起指头,把书册递到了龙宿面前,“……这是……给你的。”
“……”龙宿看着递到面前的书册,有相当长的时间沉默无声,良久,了无笑意勾起一边唇角。
“……晚了。”
说完,他无言,接过了宁暗血辨,小心收在怀中,凝视着他的动作,剑子的声音仿佛从什么虚无的地方呻吟而出。
“……对不起……”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说的。
龙宿沉默,过了不知多久,他起身无声离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早知今日,吾当初就该杀了汝。”
这是关于温度的,最后的一点记录。
从龙宿离舟翩然而去,砍断江缆,目送载着剑子的画舫随水而去的时候,再没有挽回余地的分歧就此开始。
那一刻的龙宿和剑子,心死若灰。
他们彼此放弃,关于最后的机会。
章之三十九
从淡紫色的纱帘之间望出去,能看到正午灿烂的阳光下,紫衣的儒者站在料峭山崖之下,端正高傲得无法形容,有如决裂两个字化为了实体一般。
江面上的风吹动了船舱的窗户和轻飘飘的纱帘,剑子看着渐渐远去的龙宿,感觉水波温柔的拍打着船身。轻轻的飘摇以及周围一色华紫的装饰,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正被龙宿抱在怀中。
忽然觉得好冷好冷好冷,再看去,龙宿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紫点,却倔强的挺直了脊背,不曾有一丝弯折。
那是他记忆中,被他所爱的龙宿。
剑子忽然惨笑起来,千年以来,他明白,这次,是真的决裂了。
龙宿不能原谅他,他不奢求龙宿的原谅。
就这样吧……憎恨也好什么也好,就此分开……从此之后,只求,不要再伤害龙宿。
喜欢他已经喜欢得太深太深了,喜欢到连利用他也不想了。
有时甚至有这样的冲动,想就这样什么都不顾,闭上双眼,被他拥在怀中。龙宿的爱那么绵长温柔,龙宿的爱情,会把自己心爱的人绵绵包裹在自己的爱情之中,他可以给任何人外界再怎样天崩地裂,在他的世界里却依旧温暖平静环境。
那样的爱情,曾经是他万里奔波之下回眸凝望时候心安的所在,现在,却连想起都是无边疼痛。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会有平静的一天,等到那天,再去找那个人,告诉他,自己心甘情愿和他一起出世,一起独善。
想到这里,剑子闭上眼睛,不知为何,觉得眼角慢慢湿润。
三藏法数有云,谓一切我慢之心为魔也。盖心怀贡高,常生憍慢,障蔽正道,遂失智慧之命,是名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