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佛剑回来了。”手指滑过那双金珀色的眼，银紫华发的人微动长睫，蝴蝶拍翼一般轻柔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又如何？”不甚关心的问，拿起旁边的扇子扇凉，空闲的双手梳拢剑子雪白的长发。
剑子却不说话了，淡色的眼睛紧紧的看着自己依偎着的人。
半晌，他才微微笑了一下，“不如何。”
“他回来他的，关汝吾何事？”低沉的儒音，淡然的话语，拨弄着他长发的指头，却让剑子静默无声。
龙宿俊美龙宿强大龙宿智慧龙宿骄傲，但是，龙宿极端。
他的龙宿是没有善恶之心的人。
因为无情，所以在处理事务的时候不偏不倚，因为没有善恶之心，所以做事毫无顾及，只求最简捷的方式。
到现在为止，龙宿还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是很奇迹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剑子对龙宿的第一印象，是冷漠。
明明是华丽优雅喜欢说笑的人，但是剑子就是觉得冷漠。
种种激烈的表像之下，掩盖的是几乎完全无情的那个人，淡漠的微笑、淡漠的发怒、淡漠的调笑，淡漠的华丽无双。
金珀色眼瞳里毫无温度，那是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无情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手掌贴在龙宿宽阔的胸膛上，除了珍珠的温润触感，能感觉到的，就是随着他的动作，那人的心跳一点点急促，再抬眼，俊美的面容上却一点波澜没有，仅仅优雅的唇角微弯。
“剑子汝在邀请吾么？”
很想在他脸上拧一把，却只是起身，用力，把龙宿推倒，耳朵贴在他胸口，安静的聆听敲击耳膜的声音。
龙宿从不对他说谎，他相信龙宿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不信任。
正如真实和事实从来都是源自于一块土地，各自代表了事物的一面，却有可能大相径庭一样。对于剑子而言，龙宿很多时候是可以相信，但不可信任。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剑子也知道，但是这种不信任就是存在，甚至不是他和龙宿的千年相交可以弥补的。
剑子无法去信任一个近乎无情的人，因为无法理解对方是基于什么样的准则才会去那么做。
章之十三
他曾经以为龙宿一辈子就会这么华丽无双的淡漠下去，直到，不知道是那天，剑子在龙宿眼里找到了名为执着的情感。
他是龙宿冷淡而骄傲的生命里唯一变量。
先代儒首去世时，他第一次看到感情淡漠的龙宿有了近似哀伤的情绪，他以为，对龙宿而言，那就是最大的感情波动，所以，在面对龙宿的执着时，第一反应居然是，他想骗我做什么？
然后，数百年光阴纠缠下来，恍然了悟，龙宿不是无情，而是骄傲极端。
极端的无所谓，以及极端执着。
世界上绝大部分东西，都被龙宿放在了无所谓的一段，而在他少之又少的执着里，自己，正是其中之一。
他喜欢龙宿，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喜欢的因素早已不可考，只是望着龙宿就会心疼，再想到那人的淡漠无情，心疼得越发严重。
然后那夜，被龙宿扣压着手腕，他散发靠在龙宿赤裸胸膛时，第一次听到他的心跳，那比自己还要激烈的鼓荡，再抬头，一贯的表情，以及，金珀色眼里近乎害羞的温柔。
刹那，连指尖都在疼痛。某种奇妙的感情窜升而上。
他的龙宿爱他，在那一瞬间，听着他的心跳，看着那双温柔的金珀色眼睛，剑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信任面前华美男人对自己的感情。
什么都可以欺骗，这温柔抚慰他的心跳，总不会是欺骗吧……
漂亮的金珀色眼眸眯起。
每次剑子有什么不安的时候，总会靠在他胸口，然后雪色容颜上一切的情绪漫漫柔和……
这时候的剑子，让龙宿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无言的任他依偎着，龙宿看向天际，天边一点微光，压着厌厌清冷的月，微微盘绕在山颠的云是很漂亮的薄紫色，龙宿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剑子的长发。
半晌，胸口靠着的人忽然起身，沾染了月色青灰的白发从同色肩上滑落，有几丝散乱覆在清雅容颜之上，夜色里望去，竟然带了与平日里清雅淡定截然不同的近于妖媚的感官。
“要走了？”
看着抵在自己胸膛上被细白绢布丝丝包裹的双腕，儒门龙首声音低暗。
“嗯，跟佛剑约好了。”
“啧啧，真不知道是汝拖了那个出家人入苦境还是出家人拖了汝入苦境啊。”
“总比闲闲喝茶看的某人要好吧。”
“耶，如果有一天好友汝身陷绝境，吾一定会出手相救的。”敛目低笑，然后再抬眼，绝色眼风扫过，剑子忽然笑了起来，修长身体倚靠过去，吻上那对银朱色的薄唇。
浅吻之后随即被扣住后脑，龙宿的唇舌不客气的闯入，在恣意品尝之后，才永不餍足的放开，喘息着把难得这么乖的剑子抱在怀中，低低耳语，“快去快回。别让吾担心。”
“……合该是你别让我担心。”说完这句话，剑子双手捧起龙宿的脸，细细密密的撒上吻。
转身，离开，在要步出房门的瞬间，听到身后低沉声音唤道，“剑子，龙宿对汝是什么？”
“独一无二之人。”
章之十四
“我相信龙宿。”
听完佛剑的叙述，看完佛剑从未来带回的嗜血年记，雪色头发的男人平静的合上手里残缺的书本，还给面前另外一位千年以来的挚友。
“叛龙一说……难道好友真的不防备？”
依旧是非常平静的容颜，“佛剑，我说了，我相信龙宿，残缺的叛龙二字，以及你所说的，狙击于你气息熟悉的神秘人，都只是说明一种可能不是吗？”
“剑子……”
“说到叛龙的话，可能性太大了，魔龙祭天是，如果要算的话，那天策真龙岂不是也要算在内了？”
“剑子……”
“我说了，我信任龙宿。”
他说完，不再开口，山风吹得一身雪衣猎猎做响，雪白的头发也跟着飘舞，仿佛，随时都会羽化消失一般的姿态。
“剑子。”佛者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紧紧的凝视，对面的道者却下意识的低头。
“我说了我……”
“我没有不信任你或者龙宿的意思。”佛者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淡定看着他淡色的眼睛，“你不需要一次次重复来告诉自己，你信任龙宿。”
一瞬间，仿佛被看穿的狼狈，剑子垂头，佛剑摇了摇头，“算了，此事先放下，现在首要问题是叶口月人入侵中原，你怎么想？”
剑子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才轻轻喟叹，“……采用死伤最小的方式吧。”
说完，向佛剑揖了一下，道者化光而去。
章之十五
剑子回到豁然之境的时候，正午。
风潇潇，头顶阳光灿烂活泼，却只觉得一身寒冷彻骨。
大抵是刚从雪山而回，浑身澈寒的缘故吧。
拂尘习惯性的甩上肩，柔顺凉滑的触感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得到，滑下。
此时合该是生火造饭，但是不知怎的，胸口处一点凄惶，空荡荡的，无处着力。
什么都没法思考，胸膛中却回荡着佛剑最后的话，就这么站着，呆呆的站着，等回过神的时候，赫然已经入夜。
龙宿……
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在想起的瞬间，掌心一紧，在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之前，雪白身影一旋，已向疏楼西风奔去！
章之十六
十里宫灯雨夜不夜，疏楼西风卷帘不卷。
不知为什么，宫灯帷总是洒着细细的雨丝。
一丝丝雨打风吹去，伶仃单薄。
龙宿从来就不喜欢雨，所以，除非与剑子相约，不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到宫灯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