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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65)

作者: 一生负气 阅读记录

“第三声?”我回头看他,每次朱宁骑车的速度总是很慢,连我都骑不过。

“理!第三声!”

我反应过来后大笑:“你干脆说理不就行了,这么麻烦,你怎么不弄个摩斯密码。”

朱宁骑的越来越慢,只在傻笑。

“你笑什么?”

“不知道,就想笑。”他笑着说,像是我考的好时我爸爸那种欣慰的笑。

我莫名其妙,转过脸去,上身往前倾,卯足了劲儿使劲蹬自行车,他还是慢吞吞地骑着,不一会儿就把朱宁甩了很远。

“莫希!”身后声音传来。

“放!”我不回头。

身后没有声音了。

我回头一看,他正骑过一盏路灯,露出门牙无声地笑着,路灯橘色的光洋洋洒洒地散落他一身,像是他本就会发光,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幕幕他的样子,都是这般发着光,灯下,阳光下,他的眼睛下。

朱宁笑上瘾了,我愈发觉得莫名其妙,骑到岔路口,用力地朝后挥挥手,转入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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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王子霖来收意愿表的时候,我一手递上去,趁着李芷柔翻找的时候问他:“秦可儿最后选的什么?”

“文。”他说完低下头看着李芷柔,又想到什么似的,皱着眉问我,“你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轻哼了一下:“你刚才明明说文,又说不知道,你骗傻子呢。”

王子霖一脸正气地假装淡定,接过李芷柔的表,疾步走开。

“他怎么了?”李芷柔也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说谎,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他怕我们看到。”我凑近她,煞有介事地小声说。

“哦。”她认真地点点头。

“说谎的人还要吞一千根针。”我又附在她耳边小声说。

“哦。”她眼睛瞪的像铜铃看着我。

看着她比我还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推搡她一把,问道:“对了,你选了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肯定是文啊,在我跟前还卖关子。”

她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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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最后几天,期末考试在教室上空拉响警报,我在周公的数次召唤下和他下棋去了,他很久没有找过我了,一个老人家没有人陪也是挺孤单,不知过了多久我把头从胳膊里抬起来,这样宽慰自己。

胳膊上一片红,我从银色水笔身上看到自己脑门上也红彤彤一片,伸手揉了揉,戴上眼镜,把书垫在板凳上,直起腰板看黑板上还没有擦掉的板书,眼神一溜弯看到了窗户边的同学,她也把脸埋进胳膊肘里睡着了,书桌上很多书摊开交错摆放着,一阵夏风从窗户吹进来,卷起最上面那本书的书角,又慢慢落下去。

我们都在未知中往前走着,没有人看过终点——我脑海里突然奇怪地冒出这一句话。

嘘——我有一个小秘密,就是经常脑子里会浮现出这样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语,听着带一点哲理,怪唬人的,这让我在长达十几年里都认为自己冥冥之中是被上帝选召的人,生来与众不同。

我把眼镜拿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又转向黑板,抄起了笔记。

班主任走进来一嗓子把大家喊清醒:“都精神点儿,虽然现在夏天中午犯困,但是马上就要考试了,马上就要放暑假你们不激动吗?还有心思睡!”

是啊,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果然心潮澎湃起来,周老先生,就先不陪您了嘿。

但是李芷柔依然摇摇欲坠,我用胳膊捅一下她:“要放暑假啦!别睡啦!”

她也从睡意中醒来,脸色肃穆:“我不想放暑假。”

我不敢接话,手中笔转了一圈,她又这样的表情接着说道:“我不想回家。”

我先是知道了原来也有人不想放暑假这件事,接着又知道有人是不想回家的。我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什么都不好,手中笔又转了一圈:“先好好准备考试,考个好成绩给不喜欢你的人看看。”

说着陈熠回头:“你们在说什么呢?”接着把一个笔记本放到我们桌子上,对李芷柔说:“这是我的物理笔记本,别看字是丑了点儿,里面都是我呕心沥血总结的宝贝,别的科目我不敢说,但是我物理可是杠杠的,你把它好好看懂了,包你物理破记录。”

我和李芷柔都愣在那里,低头看着那个灰扑扑的笔记本。我愣住是因为我惊讶有人竟然可以这么自信——说自己成绩杠杠的,自从来到四班还没有听谁这样大言不惭过,大家都格外谦虚,好像谁不说自己成绩差,不说自己考得不好,老天就会严格遵循“骄傲使人退步,谦虚使人进步”的规律来惩罚自己。

但我不知道李芷柔愣什么,她在陈熠面前总是会把气氛弄得很尴尬,我替她着急。

陈熠见她不出声,自己往后靠在桌子上,自作幽默地说:“当然,我是说破你自己的记录,不是破全校的记录。”

“哦。”李芷柔把笔记本拿过来,愣愣地说道。

陈熠把手插进头发里抓了一把,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我是为了谢谢你那天帮我抄笔记。”

“哦。”李芷柔又是一副面瘫脸,我在下面偷偷踢了她一脚,她这才如梦方醒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陈熠说,“没关系,小事儿,不用在意。”

“我知道你们女生学习都很积极,你帮我抄了一天,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真的不好意思。”陈熠也看着她说。

李芷柔急忙避开他的眼睛:“说了没关系的。”

我又蹭的一下站起来,板凳吱啦啦被腿推开。

陈熠吓了一跳,抬头问我:“你干什么?你又憋着了又想去厕所了?”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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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水车放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慢悠悠地像蜗牛一样在地上前行,迎接考试的到来。老师把试卷发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我捏着这张纸想,考试这件事是谁发明的?每个人从出生就注定与它纠缠不清。

“考的怎么样?”洒水车又慢悠悠地在夕阳下远去了,音乐也渐渐听不清,我和着这微弱的音调问秦可儿,在回班的路上看到她耷拉着脸从办公室出来。

“和以前一样,还好。”谢天谢地她不像别人一样说考的不好,谁知她后面又幽幽地说一句,“临走之前还是可以把你挤下去一个名次的。”

“气我!”我气得直跺脚,“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狠。”

“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以为她随口说着玩的,该下楼回班的时候,她突然转了个弯,趴在临近楼梯口的栏杆上。我也很自然地趴了上去。

那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趴栏杆场景之一,我和可儿都像没有骨头一样把重心压在栏杆上面,天有些黑了,二楼的教室大多是高二,闹哄哄的,期末的气氛也在这里蔓延,我们眼前的天井也暗淡下来,不时有几只鸟忽闪忽闪地飞过,我说是乌鸦,可儿说不是,因为它不哇哇叫,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乌鸦。

“我以前努力地想要学你一样活,但是没学成。”乌鸦的话题过后,可儿突然认真地说。

“真的假的?”我听得一头雾水,但心里暗暗高兴了一把,等着她把我全身上下夸个遍。

“我觉得你比我酷多了,坦荡又大方,没什么值得你在意。”可儿抬起一只胳膊架在栏杆上托着下巴,盯着眼前蓝黑的空气,“我想想,人不就是该这样活吗?可我不是的,我以前有点累。”

几只昆虫围绕在我们周围,被头顶的走廊灯照的很清晰,灰蒙蒙的翅膀用力地扑棱着。

我知道我不像她说的那样大方。我也不能免俗地暗自在意很多事。我没有对她说出口。

我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我还是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可儿,她说,“我以前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