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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77)

作者: 一生负气 阅读记录

我走出去的时候,装作没注意踢了板凳一脚,又哗啦啦弄出很大的声响,试图分散老师的注意力。

“我说的话你记住。”班主任也见周翔没有再顶嘴,态度稍稍平和了一些,敲着他的桌子说,说完便在我们之前走了出去。

李芷柔坐在他旁边,眉头紧皱,也低着头,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是站在周翔那边的,没有对错,没有原因,就只是因为同类的吸引,就像当时我罚站的时候她站在我这边一样。

随着班主任的离去,大家纷纷把头扭回来,各自写各自的题目,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于他们而言,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

王秋雨早就把脸转回去了,她从一开始就丝毫不关心这件事,甚至说,表现的极为不耐烦,在班主任质问周翔第一句的时候,她就往周翔那边翻了个白眼,用一种很不想粘上关系的厌恶语气小声说,“周翔真是的。”

“朱宁你先走,别等我。”晚自习放学我故意收拾的很晚,并且打发朱宁先走。

“为什么支开我?你想干什么我都知道。”他五个手指按住了我要伸手拿过来装进书包里的那本书。

“我杀人放火。”

“那我和你一起去,帮你把风。”他看到我有些怔住神情,又改说,“我帮你做,你把风。”

我突然想起来王秋雨说的,近墨者黑,我是墨。我心里蓦然地愧疚,硬是昂着脸质问他:“你还说,今天谁让你跟我一块儿站起来的?”

“我愿意。”

“朱宁你现在怎么比我还贱?”陈熠正好过来一把把朱宁拉走了。

我收拾好了,坐下来把书包放在腿上,双臂叠放在一起摆在桌子上,痴痴地看向窗外,放学回家的大部队一片喧嚣地走过后,校园里更显寂静,俯瞰下去,路边那两排粗大的梧桐树依然像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坚定地站着,大地是一张漆黑的幕布,间隔亮着稀疏的路灯,夜空也是一张漆黑的幕布,但是繁星点点。

还是天空更大方一点,我想,回过神时教室里寂静无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周翔还在。

一年前,也是这样,班里就剩下我们两个。我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候一股晚风从我身边的窗户徐徐吹入,鬓角的碎发被吹到了脸上,毛茸茸,对的,就是这样子的,那晚的32班教室里也有同样温和的贯堂风,我们当时只是转个班而已,但仍然惊慌地像撞了墙的麻雀,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不知道上帝爷爷为我们安排了怎样的道路。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生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夜晚组成的,无数个这样对明天一无所知,不知所措的夜晚。

☆、他的反抗2

“你怎么还不走?”周翔问我。

“你怎么还不走?”我反问。

他低下头看书,又犹豫着拾起笔,装作做题。

“别装了。”我说着来到他跟前,坐在李芷柔的位子上,“你今天怎么了?让你剪头发而已,又不是砍头。”

“那你觉得我怎么了?”他又反问我。

“我觉得?我觉得你和我以前一样,来到新班级不太适应。”我拿着李芷柔桌子上的笔,在她最上面的那叠草稿纸上不停地画心,左边一弯,右边一弯,不出一分钟,我就已经像达芬奇画鸡蛋似的画了十几个心。

周翔这才停下笔,依然低着头说:“我问你,班级是什么?”

“班级,就是一个班,又一个班。”我画着心随口说道,但周翔仔细地在听我解释,我也停下笔,认真地补充说,“班级,就是一堵墙又一堵墙,我们每个学生排列站好,这些墙就过来穿插在其中,我们就被分为一小部分一小部分,或许墙往前一点儿我就到了这个班,往后一点我又被分到了那个班,但这堵墙总是给人留出空间,不会压死任何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去处......我说的有道理吗?我高一上学期净琢磨这个事儿了。”

“你这话,说不等于没说吗?”周翔瞪了我一眼。

“这叫大智若愚,你懂什么?”我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就你这智商还和班主任顶嘴。”

“你以为只是剪头发吗?你没有听到他怎么说我的吗?班主任眼里只有成绩,因为我们班高一成绩不好他就看不起我们,甚至把责任归在我身上,我高一的时候多想当一个好班长啊,每次比赛和活动我都积极组织参加,尽力安排好每一件小事,自己的时间都被占用了,我以为我已经做的很好了。”

周翔越说越激动,眼睫毛扇动地飞快,嘴唇有些微微发抖,坚硬的语气里躲闪着隐约的委屈,我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踟蹰着收回来。

“我以前也是你这个样子,硬碰硬。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连个介绍都没有,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坐在犄角旮旯里,除了我同桌谁都不知道班里新来了个人,你们还有介绍和欢迎的掌声呢。”我试图安慰他,朱宁让我知道,有时候安慰不是毫无作用,这也致使我在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是很赞同“他人即地狱”这句话——如果我没有朋友,我早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了。

“欢迎?你不知道,第一天班主任就把我叫出去单独训话了,第一天,我什么都没干,他就让我以后老实一点,让我不要把以前的坏习气带到这个班里来,你说欢迎?我真没看出来。”周翔靠在后面的桌子上,发出冷笑。

我心里突然生起闷气,尽管早知道班主任为人冷漠,唯成绩至上,但我依然觉得,那多少在他眼里是为我们好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针对周翔,是一次肤浅的权威暗示吗?我不相信这出自一个成年人。是真的出于好心的提醒和警告吗?如果是,我不知道大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孩子。

周翔看到我也板着一张脸,倒是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你不要生气了,不关你的事。

我没用,我每次想着帮助别人,却一个道理也说不出来,一条建议也不能给,反而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还要反过来靠着对方来开解。我被自己气的想哭,吸了吸鼻子,犹犹豫豫地说:“那你......明天去剪头发吧......要不老师更生气。”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就先服从吧。

“你不用操那么多心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周翔拍了拍我的头。就像去年帮我拍粉笔灰那样。“我知道你和朱宁关系不一般,我其实......没什么,也挺好的。”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没有从情绪里平复过来,没有多理会这句话,随口否认,“那我们走吧,一会儿大门关了。”

我们在大门口挥挥手,各自拐了个弯回去,我骑着车子被晚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不少,等到明天就好了,他剪个头发就好了,过两天就好了,周翔和班主任都忘记这回事就好了,就像我现在一样,是可以好好学习,慢慢适应的。

当我舒舒服服自然醒的时候一睁眼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拿起闹钟一看,果然晚了!

自从丁琪考研复试落榜以后她就去了别的城市找工作,没有人再喊我,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滚着到卫生间洗漱,拎起书包就往外跑。

还是迟到了,我伸手拦出租车的时候手表就已经指向了上课时间,于是对司机说:“叔叔麻烦开慢一点儿。”

“你不是要去学校吗?不要上课啊。”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已经迟到了。”我又看了一眼表,“再快也是迟到。”

“嘿你这孩子,多争取一分钟是一分钟,今天叔叔我就尽快把你送到学校去。”说完踩了一脚油门。

我坐在后面哭丧着脸,司机又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喜滋滋地又踩了一脚油门。

这个世上好人这么多的吗?!

后来我想那位司机叔叔之所以那么急着要把我送到学校是不是冥冥中上帝的指引,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讲课了,我一边落座,一边看向周翔的位子,李芷柔和墙之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