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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189)

程迦说:“你用的那种劣质洗发水。”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她也不想让他多说。不到一星期,他消瘦得像退了好几层皮。

她起身把窗帘拉开,外头落着雪。她说:“风小了,明天送你转院。”

彭野长久地看着她。

“看什么?”

“你还是那么漂亮。”

“生病让你嘴滑了。”她回来坐下。

彭野说:“等身体好了,我想去很多地方。”
程迦说:“好。”
“先去北冰洋。”
“……”
“以前想过在护鲸船上待一段时间,协助一个英国摄影师拍纪录片。但没完成。”
程迦不吭声。

他看着她:“程迦——”
她还是不吭声。
“去吧,拍了回来给我看。我想看。”

她问:“你是想看,还是想把我支走?”

他淡淡笑了,说:“两者都有。”

她抿着嘴唇,又说:“好。”

一个好字,两人相对无言。

“彭野。”她复而平静开口,“那天你说让我等等你。我就知道你要带着我了。你说话不能不算数。”

彭野看着她,她垂着头,眼睫发颤,他胸腔生病的剧痛都掩盖不下此刻的心疼,他说:“算数。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去找你。”

她依然沉默,仿佛再也不能开口。

“程迦——”

她不应。

“程迦——”

程迦抬头看他,眼眶泛红。

他张了张口。

“——你说啊。”

“假如——”

“别说告别的话彭野。”

他于是不言。病房里的仪器滴滴答答。

她还是平静下来了,说,“想交代什么?”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

程迦盯着他,眼眶里蒙上一层雾气。她懂了。

但终究压抑下去,再抬头,人又是淡淡的了,说:“你要不回来,我就和别的男人睡,给别的男人生儿子。”

她说:“生三个。”

“他们会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还会打滚。”

彭野就笑了。想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就看到了湛蓝天空下那样的场景。

 

第二天,彭野被送上救护车,从医院去直升机停降地。

程迦走上车,到病床守着他。他眼皮微垂,竭力清醒着。

程迦说:“你睡吧,我已经买了去上海的机票。”

他不睡。

程迦说:“你不睡,我就要干点儿别的事。”

彭野抬起眼皮看她。

她滑下椅子,单膝跪下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戒指,问:“彭野,娶我。”

那枚戒指是昨晚在镇上买的,很简单,一个圆圈。彭野盯着看。

她说:“不愿意?”

“我愿意的,程迦。”他声音不大,说,“你知道,我愿意的。”

程迦把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有点儿松,她说:“以后身体恢复了,不会勒。”
他笑:“好。”

“该我了。”她把另一枚戒指塞进他手心。他握住,摸索着,她把无名指凑上去,帮他给自己戴上。

她凑近他耳边,问:“准备好了吗?”
“嗯。”

她小心把他的呼吸器摘下来,并没远离他脸颊;她欺身过去,吻上他的唇,没有辗转,没有厮磨,只有唇瓣间最简单的触碰,她和他的气息微微交融。

她轻轻抿了他一下,作收尾,又重新给他戴上呼吸器。

他目光胶在她脸上,有留恋。

程迦说:“你来找我,给你更多。”

彭野说:“好。”

风不大,雪还在下,程迦从车窗里望见里远处的直升机。

她收回目光看彭野,他一直在看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程迦慢慢开口:“还想说什么,就说吧。”

程迦,事情发展和我说的不一样。

“程迦,你怪我吗?”

“你后悔吗?”

彭野摇头。

程迦也摇头:“你的二哥救了你,桑央的七哥也救他。这就是你们。”

她说:“你慷慨赴死;你也竭力求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你。”

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容,安然闭上眼睛。

到了。

医护人员把他抬下去,程迦跟在一旁渐渐走近直升机,脸色在冷风里发白。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她不想打扰他,生生松开他的手。

可他突然抓住她,雪地的白光映衬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