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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断雁歌(29)

作者: KAKDS 阅读记录

慕苏喃喃道:“你之前独自在这儿过夜不也是没冻死?”

贺楼乘夜苦笑道:“我知道你稍微有些底子,可你一点内力都没有,要跟我比吗?我这可是为你好,说了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慕苏侧眼看了他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只好缓缓地蹭了过去,两个人的斗篷略微贴在了一起。

贺楼乘夜道:“你一看就是没有上战场打过仗的人。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为了活命,别说是陌生人、讨厌的人或是敌人,就算是一个浑身干瘦枯槁的丑陋的老太婆,你也得抱住她。”

慕苏忍不住笑了,道:“怎么在你眼里,干瘦枯槁丑陋的老太婆比敌人还恐怖?”

贺楼乘夜深吸一口气道:“我喜欢有肉一点的,太瘦的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在狼窟里看见的白骨。”

慕苏神色一暗,有些后悔问他这个问题。

贺楼乘夜向他靠了靠道:“所以你得再吃胖一些。”

慕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略略一愣,倏地转头去看贺楼乘夜,脸颊有些绯红,不知是怒得还是羞得。可贺楼乘夜已经靠在墙壁上,戴上斗篷的帽子,闭上了双眼,淡淡道:“快睡吧。”

慕苏被他堵地顺了好久的气,最后认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他将脸上的面具缓缓取下,想着贺楼乘夜白天说的这几日不必再带,于是好好地用手帕包好收入怀中,闭上眼睛戴上斗篷,听着火焰的噼啪声,心中却蓦地浮现起疑问。

他似乎还没有问过贺楼乘夜,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颜鸾,看,下雪了。”

谢言站在皇宫高楼的朱栏边,明黄色的龙袍显得略有些刺目。

慕苏看着细碎的雪花落在谢言额前的碎发上,再缓缓消逝,轻轻垂下眼去道:“陛下,臣还是主张重新审理户部侍郎贪污一案。”

谢言叹了一口气,目光从辽远的远山挪回慕苏身上,略有疲惫地道:“朕已经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过此案就此尘埃落定,莫要再浪费人力物力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慕苏的心沉了沉道:“可是陛下定然也知道那户部尚书柳溢才是……”

“够了。”

断然一声呵斥打断了慕苏的话,他惊得双手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谢言。

谢言的双手按在朱栏上,闭上双眼,眉间有愠色。

“朕当然知道侍郎不是幕后主使!但难道要朕为了这几千两银子去触动柳家?柳贵妃是朕的养母,柳将军镇守西疆,你要我为了几千两银子去彻查到底?到时候查到不是柳溢,不是柳贵妃,是不是还要查到朕的头上来!”

慕苏惊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从小到大,谢言第一次对他发火。

冰冷的雪花落在慕苏的手掌上,居然久久没有融化。

他听见谢言在头顶,声音充斥着威严和陌生。

“颜鸾,你或许可以只顾及真相与正义,但朕要顾及整个江山。你方才步入朝堂,年少气盛,许多事情都看不分明也判断不清,懂得内敛的时候便要内敛,若是继续这样任意妄为,来日闯下大祸,朕也保护不了你!”

慕苏的心蓦地咯噔一声,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顺着龙袍滚金的边缘向上,直到看见谢言神情不明的面颊,看着栏杆之外,看着他的大好河山。

“颜鸾,我定会给你一世长安。”

慕苏蓦地觉得好冷。

京城的雪不大,也不密集,落在初开的梅花上,反而衬地花朵更加鲜艳。而落在慕苏乌黑的发间和手掌上、脖颈上,却是透骨的寒。

他等了许久,一直在等待谢言的一声呼唤。但他的心却越来越冷,仿佛他潜意识里早已知道了,谢言不会回头。

“苏儿,苏儿……”

“哥!哥!”

“颜鸾……”

恍惚间他蓦地听见了一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他抬头望去,自己早已不在王宫的露台之上,四周漆黑一片,从那浓重的黑暗中不住传来的,是家人的呼唤。

慕荣?父亲?母亲?

慕苏想要向前跑,可是他的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仿若一尊没有感情的僵硬的雕像。

“哥!哥!二哥!”

慕苏张口想要呼喊,可怎么也没有声音,喉咙口的滞涩感甚至让他整个头脑都陷入了晕眩。

“慕苏,慕苏……”

“颜鸾,鸾儿,鸾儿……”

有人的声音和伴随着晃动,像是打碎了池塘里月亮的落叶,将他从梦境里唤醒。慕苏醒过神来,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依靠在谁的身上,温热,让他不自觉更想靠近。

他睁开眼抬头,看见贺楼乘夜那通透深沉的琥珀色眸子含着关切看着自己。

距离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发顶。

慕苏蓦地醒过神来,坐起来,身上深蓝色的、贺楼乘夜的斗篷滑落下去,顿时传来一阵凉意。

贺楼乘夜见他醒来笑道:“看来以后我得唤你鸾儿才是。”

慕苏脸颊微红,却抿嘴不言。他看着洞外风雪已停,天空泛起鱼肚白,这才反应过来前一日发生了什么。

梦境里家人的呼喊声和谢言离开时冰冷的脚步声让他的太阳穴不住地跳动着,他心底觉得隐隐不安,却又不住地安慰自己那只是昨日见雪引发的一些回忆与对亲人的思念罢了。

贺楼乘夜动了动被慕苏枕着的肩膀道:“本不想吵醒你的,但你好像很怕冷一样,浑身冰凉一直向我怀里钻,我怕你再睡下去会感冒。”他拾起自己的斗篷,麻利地披在身上道:“做噩梦了吗?”

慕苏脸上红潮不退,想要说声感谢,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能“嗯。”了一声。

贺楼乘夜站起身,将熄灭的炭火用石头埋起来,问:“我能知道吗?”

慕苏沉默了良久,看着外面已停的风雪和晨光,淡淡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一丝微笑缓缓爬上贺楼乘夜的面颊,他点点头道:“那收拾一下准备走吧,晚些我们就能走到有人家的地方了。”

慕苏站起身,问道:“你究竟要去哪儿?”

贺楼乘夜拿起自己的东西,神情恢复了平静和冷淡道:“去看望我母亲。”

两人骑着马继续向北慢跑着,一路上没什么话。

慕苏回想着昨夜的梦,心情越发地沉重。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的剪影已然清晰,干枯的草叶上堆积着昨天落下的雪,被马蹄踩出一个凹陷,混入一些污水。周遭的大片针叶森林与低矮灌木交叉着蔓延向远方,时不时还窜出几只灰白的野兔,瞪着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来者。

慕苏放眼望去,树林与灌木似乎在百米外蓦地消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划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走得更近了一些他的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因为他看出来了,那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湖面结着薄薄的冰,与河岸的白雪彻底地融合在一起,仿若这偌大的雪原都是湖面。

贺楼乘夜从走出山洞开始就没再多说话,他翻身下马,拉着马缰绳道:“已经到目的地了。”

慕苏这才意识到,这一片小高原附近一定有活火山,所以虽然处于高处,但却并不显得更加寒冷。

他翻身下马,这才看见远处有一座石屋,从石屋里跑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兴奋地冲向贺楼乘夜,嘴里用阆玥语兴奋地喊道:“阿蛮哥哥!!!”

贺楼乘夜张开双臂,一下子接住了孩子,举上天笑道:“你为何知道我来了?”

男孩儿笑道:“奶奶说的!奶奶说快是日子了,昨日下了雪你们定要下午才能到!我还担心你在风雪里迷路!”

贺楼乘夜将孩子放回地上,揉了揉他略微有些毛躁的黑发笑道:“我怎么可能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