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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悲(29)

作者: 贺兰宁晖 阅读记录

“这么多!”王居逸吃惊得瞪大双眼。

“而且现在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难道是下个月的京城武举?”

“哇你真聪明!”萧师杰惊喜地笑道。“就是这个。”

“你别告诉我,皇帝还想要对那两个虚悬的一品官位动什么心思吧?”

“对!逸安怎么这么聪明!”

“好了好了你别夸我,说正事要紧。”王居逸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萧师杰把碗放下,坐直身子。“皇帝现在很信任李旻,以至于我跟廖栩乔的权力都被削弱不少。现在武举的京考即将开始,考官是新任兵部尚书,跟李旻有点亲戚关系,你懂吧?”

“然后呢?”

“我也算才知道,为什么当初皇帝要这样压制陈陆两家,而对其他世家不管不顾。”

“为什么?”王居逸紧张起来。“这跟武举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萧师杰望着他,摆弄着手上的扳指。“南屿靖朝有五个开国功勋,除去陈陆以外还有刘赵秦三氏,但能一直世代拜官立将的只有这两家,甚至能被敕封镇国公和护国公,可想而知他们两家势力有多大。”

“皇帝杀尽功勋世家,不怕被万民唾骂么?”

“当然不是。”萧师杰微笑道。“陈瑛和陆子籍死的时候三十不到,但已经在军中十几年了,我敢说所有的将军都没有他俩这么年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跟武举有关系?”王居逸试探道。

萧师杰投以赞许的目光。“当年陈瑛全家被害,光是戴孝就要三年,肯定会错过武举,所以先帝夺情召他回朝,就是为了让他能够顺理成章成为皇帝的棋子。”

“棋子?为了对付皇亲国戚们?”

“当年先帝自感时日无多,命太子监国。这时万一有人争夺皇位起兵谋反,朝中的将军又大多是前朝留下的老头子们,没有人能代表正统的朝廷力量出战。先帝吃准了这一点,这两人手握重兵不敢谋反是因为年轻,皇亲国戚们不敢谋反也是因为他们年轻。”萧师杰慵懒地靠着圈椅,支着头看王居逸。

“所以现在的皇帝也希望通过武举来培养支持皇室的力量,效法先帝?”王居逸恍然大悟道。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的意思是……”

“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年武举发生的事情。”萧师杰有点犹豫,迟疑道:“这次不能轻易动手,要是做得太明显被怀疑了,就功亏一篑了。”

“你现在大概知道些什么?”

“李旻和兵部尚书这一层关系、行宫贪污、清阳河道修缮…还有钦天监的何翰…”

“既然你不方便出面,那就由我来。”王居逸坐直身子,正色道。

“我可以用监察御史的弹劾令,先抓个小官去调查,搔一搔御史台的痒,而且也可以避开武举。”

“弹劾李旻?恐怕不行。”萧师杰摇摇头。“皇帝对他比对公主还信任喜欢,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弹劾令而对李旻有所怀疑呢?”

“我不弹劾李旻,我只是想要抓几个小鱼小虾敲一敲他罢了。”王居逸耸耸肩。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你这样说也可行。”萧师杰点头赞同。

“我再作打算……最近我还是少来,等这阵子过了再说。”王居逸起身告辞。

“我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知道啦。”王居逸在侍女带领下走出门外,却被叫住。

“怎么了?”他奇怪地回头问道。

“不扳倒李旻也没关系,可以再等一个机会…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话说王田荫辞别王居逸后,就到朝歌安顿下来。他早前在这里有几处田产,生活也不成问题。只是自打从京城回来以后便终日失魂落魄似的,提不起精神来。别人问起来,要给他请个大夫看看,都被他拒绝了。他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请医问药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了也只是心理上有个交待罢了。

能让他好起来的那个奇方妙药,还在千里以外的京城呢。

万一自己单相思,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想了也是白想。

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想那个人的笑,想他说的话,想他一站在自己面前就会脸红的样子,想他想得发疯,像是戏里的小姐害了相思病。

我才不去想他呢。王田荫对自己说。

可他还是会在写账本的时候把墨汁弄得一团糟,在看书的时候想象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边陪着,连去田庄收租的时候都觉得打开门那人会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来只好对自己说:为了那个人放弃自由,从此有人干涉了悠闲自在的生活,不值得。

暂时而言,这样的信念还不至于动摇。他安心下来,自以为说服了自己,开始动手忙前几天堆积下来的事情。

另一边可不是这个情形。

堂堂礼部尚书,竟然差点把千秋节的章程弄错,这是足以杀头的大罪!所幸有人压了下去,不消说也知道那人是谁。

萧师杰本不想管,但是现在他不希望出现任何变动影响自己的计划,所以干脆送柳渊一个人情,但主要为了成全自己。

“柳尚书!你怎么回事?这是你第一次做吗?”萧师杰还是忍不住批评这个失魂落魄的下属。

“不是第一次了……请左相责罚…”柳渊跪着,没精打采地。

“非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师杰凑近了些,语气亲切了一点。

“属下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王大人的义弟,那本相还真不知道非浅出了什么事呢。”萧师杰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柳渊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连忙俯身拜道:“请左相责罚。”

“倒不是罚你,”萧师杰抬手示意他起来,“王大人昨儿收了一封信,拐弯抹角地问起你,所以今日我才这么说。要是你没有…”

“问我什么?”柳渊未等他说完,急忙抢话道。他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又跪下请罪。

萧师杰哭笑不得,连忙扶他:“不用跪着了。”他打量着柳渊的窘态,“你当真想知道?”

“回丞相的话,属下愿洗耳恭听。”柳渊看来是真的急了。

“你既然想知道,要不亲自写信给他?”

“太唐突了吧…”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挺可爱的…”柳渊不好意思地笑笑,绞着手指摆弄衣袖。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留人家呢?”

“留不住的,他那样美好、自由的人,就像深渊里的鱼儿一样,想去哪就去哪。”柳渊无奈地摇摇头道。

“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不抓紧的话,是会消失的。”萧师杰微笑着看着他。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柳渊望着萧师杰,从眼神中读不出他的情绪。“高位于我而言已是浮云,礼部尚书已经是我能去到的最高处;而此后几十年如一日,都要在晋升无望中度过,混到告老还乡的日子,离开京城,在外人眼中的荣华里死去……”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像是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一样,继续说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不像丞相大人,我什么都没有。”

“非浅…”

“我活了这二十八年,才知道我想要什么。今天我也不怕和丞相大人说了,丞相大人要是想责罚我,就请便吧。”柳渊鼓起勇气说道。

“责罚你作甚?还没说上几句话,尽是责罚责罚的…”萧师杰眼含笑意。“非浅,你若是真的这样想,我会帮你向皇帝上书,虽是乞身,面上功夫也得做足了。”

“多谢丞相!”柳渊郑重地行礼道。

“不必多礼。”萧师杰抬手虚扶道。“只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我也不知去哪寻他…”

“去哪寻,这好说,问问王大人不就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