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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悲(38)

作者: 贺兰宁晖 阅读记录

朝中大臣有许多已经倒向了李旻,他们知道,李旻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皇帝肯定不会亏待了李旻,不管谁是下一任皇帝,靠着李旻这棵大树总没有错。

钦天监干脆就驻扎在未央宫不走了,天天作法,大殿里烟雾缭绕的。听说这也是李旻的意思。南屿一直很看重阴阳术数,何翰作为钦天监监令,自然是最受信任的。萧师杰不信这些个星象命运的东西,但是架不住皇帝信,只要皇帝说什么那就得是什么。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要求李旻进贡灵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政务倒是都推给了廖栩乔和萧师杰。关于灵丹,萧师杰没有拦他。

萧师杰有自己的安排。

谁知道有人沉不住气,突然出手,把陈烨的妻子广陵县主给绑了。那天晚上陈烨急匆匆地要求见他时,他正在和陈烨的内兄胡景云商议事情。听着陈烨的叙述,他心生一计,可以一举把李旻铲除。

从那天晚上开始,所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掉。

“施恩义肯定会回来找绘春,我们只要做好埋伏就行了。”陈烨对刘岭分析道。

“施恩义是大公子带出来的人,对亲兵的套路尤其熟悉,如果想设埋伏抓他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刘岭摇摇头。

陈烨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道:“我们用绘春做诱饵,把施恩义引出来,让曾以带人跟着他。”

“曾以手上能用的只剩十个了。”

“够了,十个够了。”陈烨笑笑。

“你怎么知道凭施恩义就一定可以抓到李旻?他可以说衣带诏是伪造的,把他逼急了万一他自尽怎么办?”刘岭反问道。

“曾以手下的听奴说,有人看见施恩义进出李旻在郊外的宅邸,搞不好夫人也在那里。他不敢死的。”

“可他的目的也太奇怪了……”

“或许他们一开始是冲我来的,可我却不在…”陈烨叹道。

“你觉得他真的会来吗?”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不敢告诉李旻把它丢了,只怕还得用上次的方法,找到绘春把衣带抢回来。”

“那试试吧。”

二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悄悄地布置下去:一切如常,今晚便会有五十个亲兵埋伏在园里,曾以和他带的听奴会藏在园外还有进城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可以跟着施恩义到城外,和萧师杰的人汇合。

十五天,只有十五天。能救出胡霁云的时间只有十天。

十五天之后,皇帝选出的下一任继承人——年仅六岁的长平王王太子李岱,便会抵达京城清阳。选太子的事情,是皇帝亲自决定的,连诏谕都拟好了。长平王是皇帝的同父同母弟弟,三年前去世,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李岱。李岱的母亲长平王太后垂帘听政三年,约定待长平王十五岁还政。而现在,李岱即将成为南屿太子,当他抵达京城的那天,在长平的王太后便会被送进长平王陵中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合葬棺内,陪着早已化做一堆白骨的长平王,直到死去。

李旻和朝内大臣,就等着李岱到达京城。

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现在不只是胡霁云,也不只是广陵侯,也不只是陈家,也不只是萧师杰……每个人的命运都交缠在一块,不知是从哪一步开始,这根导线就悄悄埋伏下了。假如王居逸没有搅和进来,假如陈瑛没有死,假如陆子籍没有出征,假如那年世家没有被灭门,王居逸没有考中和陈瑛素不相识,假如他自己没有连中三元做上丞相,假如皇帝不是懿德帝,假如……追溯起来,说不定某一朵花恰到时机的开放,某一滴雨恰到好处的落下,都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施恩义打开了房门,走近胡霁云。

“广陵县主果然花容月貌。”

胡霁云腰带上别着一把匕首,此时她的手悄悄地握住了短匕。

“不过我对你不感兴趣。”

嗯?胡霁云愣了。

“你求财?”

施恩义摇摇头。

“求官?”

施恩义冷笑出声来,“官?我是当不得的,我也不求官。”

“你想要干什么…”

“我替人行事,当然要竭尽全力才是。”施恩义冷笑着,让人心里发毛。他像是黑夜里贪吃的狼,眼睛闪着绿光。

他越走越近,胡霁云绝望地闭上眼睛。短匕出鞘,闪着寒光向着她自己的胸口刺去。

这时窗外飞来一块石头,砸破窗户纸打中她的手,把短匕打落在地。

“什么人!”施恩义一脚踢开窗子,却被房檐上翻下来的人踢个正着,踹得老远。他看不清来人面目,只知其身手矫健,功法不像是官府衙门里的人。待他反应过来时,胡霁云早已不在房里。他心下大呼不好,无心恋战,翻出房外,夜色下哪还看得见人影?

该死。他暗骂道。侍卫们的灯摇摇晃晃,晃得他眼花。他一脚踢开一个侍卫,骂道:“混吃赖死的东西!好大个人不见了也不知去寻,跑这里来做甚!不知爷爷功法厉害么!”

“是奴才不对,奴才来迟了。方才说丢了谁?”

“滚!”施恩义扇了他一巴掌,警惕地张望了一圈,翻出墙外跨上马跑了。

曾以带着胡霁云跑了老远,终于赶到城外见到等候的刘岭等人。萧师杰派出的人已经在府邸所有可能的路都埋伏住了,就等施恩义出现。

“县主赎罪,奴才护驾来迟!”刘岭曾以等人跪成一片请罪。

“速速回府…”胡霁云惊魂未定,但还是勉强说了几句话,没吓晕过去。

“主子,奴才暴露了。”

“暴露了?”

“刚才有人强抢县主,看那身法,多半是陈家的人。”

“哼,你上次办事手脚不干净,定是被抓住了把柄,才引来这样的事!”

施恩义心里一惊,背上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陈瑛的死,他们肯定发现是你做的。”

施恩义松了一口气。

“那县主认识你么?”

“不。”

“你最好小心点。”

“是。”施恩义唯唯诺诺地应着,向李旻磕了一个头。他庆幸李旻不知道他弄丢衣带的事,但他不知道,这场闹剧只是一个开端。

大幕拉开,谁都逃不掉。

“陈烨。”胡霁云靠着床头,颐指气使地说道:“本县主允许你起来了吗?”

“没有。”陈烨继续跪着。反正陈瑛在世时罚跪都罚习惯了,跪一跪也没什么。“夫人别生气,别伤着孩子。”

“你心里还有‘夫人’,还有孩子吗!”胡霁云怒道。

“夫人…烨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你哪来那么多的迫不得已?你为什么非要去掺和呢!”

“夫人…”

“陈烨,你我夫妻一场,我真的没有想到你非要去趟这浑水…”胡霁云摸出手帕抹泪,“你同他们去争,为什么要赔上孩子?”她前天逼问刘岭,才得知陈烨和萧师杰那天商量了一些事情。刘岭没有多说,但胡霁云早已猜到,也就直接跟陈烨说了。

“夫人…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要争,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陈烨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为什么是我…”胡霁云哭得肩膀抽动。

陈烨隔着帘子跪着,看着光影下胡霁云的侧脸。那一瞬间他后悔了。不只是胡霁云伤心,当他向萧师杰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同样心如刀割。这也是他的骨血,陈氏一族的血脉,是他心心念念盼着的孩子,他难道不痛吗!是他亲自说要把孩子作为交换的条件,是他抛弃了亲骨肉,他是罪人!罪人!

可他不能后悔。

“如果不这样做,夫人和烨都会没命,也请夫人想清楚才是。”

胡霁云没理他,把头偏向一边。

“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相国。”内侍行礼,“派出去的人跟着施恩义,到了李旻的私宅里。李旻那天没有上夜,应该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