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图之(33)
“住口！”李成墨忽然吼了出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他不想再听下去，图图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支支利箭，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他几乎，可以听见心一片片碎落的声音。
图图被他的一声吼叫也给惊呆了。这样绝望而凶狠的声音，像一只被困的野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她突然感到了害怕。
“成墨，”她低下头喃喃地说，“对不起，昨晚……。”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李成墨咬牙切齿地说，一拳砸在那棵无辜的桂花树上。良久，他又说了，只是声音又低了下去，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请你不要那么残忍，让我保留一点最后的怀念吧。”
树上的积水被他一拳砸下，扑棱棱地掉在两个人身上，凉得瘆人，图图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看向天空，随着台风过去，天色又恢复了晴朗，茫茫的天空飘浮着几朵没有根的云，就像她这样，随风流浪，永远不知道何处是最终的方向。
“我走了。”她收回视线，看向李成墨，“你保重。”
李成墨深深地望着她，眼睛里藏着图图害怕的狂怒：“你，有一天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吗？”
图图昂起头，笑着说：“不会。”
她昂着头，转过身，一步步地朝前走着。微风撩起她红色的长裙，明亮得耀眼。她不敢低头，怕泪会掉下来。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她知道那双眼睛在目送她，目送她一步步走向幻灭的人生，她知道，自己的青春在今天彻底结束了。
☆、第 34 章
一个月过去了。
这期间，图图父母的案件在王勤努力下，加快了审判流程。
图图母亲黄婉是最先宣判的，庄严的国徽下，法官当庭宣布：“鉴于黄婉主观不存在收受贿赂的动机，有自首情节，且主动上交非法所得，依法可以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执行。并处罚金100000元。”
虽然律师已经告诉过黄婉缓刑的可能性很大，但听到法官的宣判后，她禁不住泪如雨下。这两个月的煎熬已经使她白了头，所以，当得知自己可以重获自由，哪怕是缓刑，她也喜不自禁了。
图图的父亲徐晓刚比较复杂，过了两个月才宣判。最后法官认定他受贿80万元的事实，但是因为他积极退回赃款，所以最后判了6年5个月，没收一切非法所得，另处罚金30万元。这个刑期和原来赵律师认定的10年也有了很大的缩短，再加上王勤提醒狱中继续减刑的操作，图图知道爸爸受苦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仿佛日子一下子又有了盼头。自从妈妈出狱，图图再不觉得孤单了。
为了给父母交罚金和律师费，她把家里的那幢别墅以低廉的价格出售了。反正哪怕爸爸出狱，他也不会愿意回到老家县城去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了。现在，她就和妈妈住在杭州的单身公寓里，虽然房间狭小，但是对图图来说，已经是否极泰来，温馨舒适。
经过这段时间的关押，黄婉的身体垮了许多，头发花白，皮肤干枯，脸上增添了很多细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所以，图图让她先安心在家里休息，不要为生计操心。
图图旁敲侧击问妈妈被审讯发生的事，没想到黄婉经此一事，已经看开了许多。黄婉直接说，在被审讯的日子，对她打击最大的是关于徐晓刚情人的事情。纪委工作人员把搜集到的徐晓刚情人的信息和徐建刚自己供认的记录交给她看时，背叛的痛苦确实令她万念俱灰了。她想过自杀，也想过报复，但是后来，当赵律师告诉她有重获自由的希望时，她才发现，什么都没有自由的可贵。现在，她再回过头看徐晓刚的情人，心里的怨恨已经少了许多。也许，她不会原谅徐晓刚，但是，想到他现在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失去自由的代价，她还是同情他，还是希望他能平安，早日回家。因为，毕竟他是她的丈夫，女儿的爸爸。
图图本来对爸爸有情人的事情全当是流言蜚语，不屑一顾。但是，当王勤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候，她对妈妈充满了同情。
从小，她就知道爸爸很爱家人，家里什么事都依着妈妈。有时候听到一些官员有情人的绯闻，徐晓刚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但是，没想到最终他还是不能摆脱贪官的规律：权力、金钱、美色。她想到爸爸平时幽默和蔼的语气，对妈妈呵护备至的神态，不由得想，自己究竟对父母了解了多少？或者，她其实继承了父母多少的基因，使她可以那样决然地放弃爱情？
王勤见她听到真相时难过落寞的神情，就说：“男人嘛，难免的。现在有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大胆的事都会做，真正能做到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人有几个呢？”
图图用眼睛白了他一下：“你是不是认为我也是这样的女人？”
现在图图和王勤相处得越来越熟稔，她本来就活泼大胆，王勤对她的偶尔任性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当作一种小情趣纵容。看见图图敏感的问自己，他就讪讪地笑了：“图图，我们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什么时候君子变成这么廉价的称号了呢？图图自嘲。王勤是君子吗？他确实言而有信，在法律容许的条件下，尽可能减轻了自己父母的罪责。而且，他还通过关系，帮她查到了张正康的下落，她已经正式以诈骗罪起诉了张正康。对于王勤，她是心怀感激的，因此，每当王勤说想休息的时候，她就会去宾馆陪他。用身体回报他的施恩，这样算是君子之交吗？
王勤很少联系图图，在黄婉调整了一段时间，身体有所恢复后，图图邀请王勤、赵有钢、田青一起吃了顿饭。
在饭桌上，面对昔日的故人，今天的恩公，黄婉思绪万千，泪盈于睫。
王勤内心其实也有点惭愧，他笑着对黄婉说：“婉姐，其实我没有做多少，最要感谢的是赵律师和田律师，他们为了你和刚哥的案子，确实是费心费力，能把许多证据推翻，不愧为金牌律师。”
赵有钢和田青自然谦虚地把功劳又归到了王勤身上。
田青说：“阿姨，你也要感谢图图。她年纪这么小，而且从小没吃过苦，但是能在家庭遭遇这么大变故的时候冷静处事，有决心，有能力，说动王副和赵律师伸手相助，实在让人佩服。”
图图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从田律师那儿看到了一个女孩应该有的独立自强，我很佩服田律师。可惜，我没有田律师的能力。”
王勤说：“图图，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的长处不一样，以后，你和你妈妈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图图刻意不让自己看向王勤，但王勤的这声夸奖还是让她不得不站起来敬酒。赵有钢起哄说让她连敬三杯，图图也毫不犹豫地一连喝了三杯红酒，最后脸色绯红，舌头打起了结，但还是嚷着要喝。
王勤坐在图图旁边，见此情形，便夺过图图的酒杯，让服务员倒了杯矿泉水，放在图图前面。图图也浑然不觉，笑眯眯地对王勤说：“谢谢你，王叔叔，你，你是我的贵人，我们一家的贵人。”
王勤用手拍了拍图图的手臂，笑着说：“说什么酒话呢！你妈妈在，你高兴坏了吧！”
黄婉敏感地注意到王勤的手，对他亲昵的动作马上起了警惕。看着图图一脸放松的表情，联想到王勤这段时间来的殷勤关心，她的心里没来由起了层寒气。
回家后，黄婉愣愣地躺在床上，而图图因为酒意，早已呼呼睡着，她看着女儿娇嫩的面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图图和王勤之间的这种暧昧，身为母亲的她必须阻止，但是她如何开口呢？她知道自己的缓刑判决，是王勤的帮助，她没有脸去指责图图，这样只会伤图图的心；她更没有勇气让图图马上切割和王勤的关系，接下去徐建刚的减刑，还需要王勤的帮助。生活已经磨灭了她曾经的傲气，现实使她没有勇气坚守道德，可是她也绝不愿意牺牲女儿的青春来换取自己的幸福。她不能不小心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