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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sick.(2)

作者: 孙黯/少年黯 阅读记录

或许是去酒吧?他猜,大人下班后会想去喝一杯吧。

他将一切写入日记,简短的词句拼凑出朦胧却强烈的印象。烟,袖箍,白麝香。打电话习惯用右肩夹住手机,左手臂上搭着外衣。

衬衫比T恤更突出优势,头发散乱比梳上去显得温柔。不睡懒觉,不曾疲惫,慌乱和失态。精神状态良好,作息守时,自律。周末洗衣服,在院子里晾晒床单。偶有一次和他碰面,点头微笑算作招呼。

母亲在饭桌上开玩笑说:“邻居那位可真是个美男子。”

父亲佯装介意:“我再年轻十岁不比他差。”

他盘腿坐在椅子上,边看电视节目边听他们聊天,假装对此漠不关心,咬一口草莓酱蛋奶酥,碎渣掉在盘子里。

吃完后他站起来,把自己的餐具放进水池,洗完的手湿淋淋地打开冰箱,拿一罐饱受母亲诟病的碳酸饮料,在训斥抵达耳边之前迅速逃离现场:“我上楼了!没事的话不要叫我!”

“少玩游戏!想想你的升学考试!”

他用肩膀挡住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讨厌的说教挡在门外,撬开汽水,爬上窗台,一气呵成。

望见那个人在路灯下移动的影子时,他又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男人在打篮球。

他们两家的房屋之间有一片空旷的水泥地,地面平整,摆放一个篮筐,算是个简易球场,他和住同一条街的男孩儿们曾一起在这儿打过街球,他还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腕和膝盖的皮,母亲一边骂他冒失,一边给他涂抹药水。

男人像他初见那样赤着上身,头发蓬松地散落下来,运球,起跳,投篮,命中,后退两步,接住被篮板弹回来的球……如此反复十次,仅有一次失手。

枯燥循环的过程,似乎并非是想获得乐趣,更像是为了减轻压力所做的宣泄。男人在烦恼什么?和他、和十八岁男孩不一样的。工作?家庭?陈年旧事?分道扬镳的妻子?他不知道。

他只是邻居而已。

他在黑暗中思索,没有开灯,少许月光就觉得满足。吹着晚风,不知不觉喝完汽水,他转头轻轻放下罐子,再回头时,发现男人站在灯光汇聚的场中,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

他心里陡然一空。

本不该看见他的男人对他吹了声响亮又婉转的口哨,似乎还笑了,夜色里回荡着暧昧的余音。

“靠。”

他吓得从桌上跌下去,滚到床边,拉扯被子蒙住了脑袋。

第4章

晚风吹进纱窗,他梦见想梦的。燥热,黏腻,懵懂而甜蜜,不愿挣脱。醒来时已近中午,烈日当空,蝉鸣嘶哑,他翻了个身,后颈和腰窝里都是汗,床单潮湿得如同沼泽。

假期的周末失去了原有意义。他下楼洗漱,父母各自外出,一个去做理疗一个去会朋友,便签和早餐留在厨房。他没什么胃口,喝一杯冷藏的牛奶,啃半个苹果,展开字条读了,是父亲的笔迹:下午帮我洗车吧,明天要出差。

洗车向来是他分内的工作。他认识的、几乎所有同龄的朋友都靠这活儿给自己赚零花钱。攒多一些,放假的时候手头宽裕,好去参加派对和音乐节。

他对此毫无怨言,不如说饶有期待,换了件宽松的无袖衫,通风的运动短裤,揣上钥匙,提着装抹布、刷子和橡胶水管的小桶,到车库去。

绿化用水的水龙头是独立在外的,需要连接一条延长管,方便引水冲刷。他把接榫和龙头拧上,握了握,自以为够牢固,便拖着五米长的橡胶管,围绕车身转了一圈,先浇上水,用刷子全部刷一遍,再拿抹布着重擦拭积灰纳垢的地方。

“嗨。”

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的时候,他猛地回头,手头工作不能兼顾,水柱直冲车窗,高高溅起一圈水花,把他和刚走过来的男人淋得湿透。

“……”

他欲言又止,水都流到嘴里,有股铁锈般的矿物质味道,半天才说得出话:“……嗨。”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帮忙。”

男人边笑边走去将水龙头关小半圈,揩了把脸上的水,拢起垂至额前的头发,口吻抱歉:“你一个人会不会有点吃力。”

“没关系!”

他根本不在意这个。

笑难以收敛,必须转过身去以示寻常。他上下衣裤全都湿了,这样的天气倒是分外清凉。唯独裤子不太舒服。

他撇撇嘴角,换左手拿水管继续冲洗轮胎,右手摸到大腿根部,两根手指勾住短裤裤管,两根手指从撩起的边缘伸进去,扯了扯紧贴着身的内裤。它和外裤粘在一起,沉甸甸的。

男人自然而又刻意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要换件衣服吗?”

“不用了,”他爽快地摆手:“洗完车我就去洗自己。”

好的是,接下来男人就站在水龙头旁替他控制开关,他只需喊“放”和“停”,节省许多往返跑的时间。

坏的是,他心不在焉,总没办法集中精力,眼角余光瞟见男人在远处抽烟,两人不时说两句话。

“您今天休假啊。”他拧干抹布,翻了个面,再擦一遍玻璃,免得父亲马后炮。

“对。无所事事。”男人把烟灰掸进手中的空火柴盒里。

“不去……约会吗?”他大胆地说。

“不。”男人摇了摇头,语调依然柔和:“我不需要。”

“我也是。”他又笑起来,这次意有所指。

“跟小朋友聊天同样愉快。”男人挑了挑眉。

“嘿,我不是‘小朋友’!”他争辩,显然对此格外在意:“我十八岁了。”

“对我来说‘是’。”

男人在他的指示下关了水,把烟头摁灭,手插进口袋,片刻后沉吟道:“……好吧,也可能不是。”

“那你还想继续聊吗,聊你的事,或者我的事。”

他把工具收拾进小桶里,和钥匙一并拎在手上,摸摸已然晒得半干的衣物,它们散发出不太讨人喜欢的气味:“等我洗个澡出来?我父母今天都不在家。”

说完他回味这话不太恰当的语境。该死,好像某种暗示似的。

“好主意。”男人点头,化解了他小小的尴尬,“我也去。”

他回到家里,走进浴室,反锁了门,把自己脱光,一丝不挂。

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来,跃过水面和白色瓷砖,倒映成满室荡漾的波纹。头顶吊扇旋转,他后脑勺枕着毛巾卷,四肢都浸泡入水,想到此时此刻,那个人可能也正在洗澡,水当头洒下,淌至身体各处,小腹便泛起异样的灼热。

他一条腿翘出水面,脚踝搭在浴缸边沿,阖上眼睛,深深的、重重地吁了口气。

男人洗完澡出来,找了他很久。门前没有,草坪上也没有,转去后院一看,他正坐在废弃的游泳池边,低头剥一颗石榴。

石榴很大,有些分量,熟透了,鲜红的果实透亮饱满,一粒粒落进他放在膝盖上的瓷盘里。

男人走近了,拨开周围野蛮生长的杂草,坐在他身旁。近处是他露出鬓发的耳朵,微微透红的脸颊,隔一阵儿抿一下的嘴唇,那里的皮肤比其他部位要薄,一旦发热或充血,就特别明显。

他该永远停驻在这个美好的年纪,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双脚摇晃,马马虎虎、漫不经心的,偶然失手,石榴果实便弹跳着掉入泳池,懒得去捡了。

他的脚跟被经过暴晒的池壁烫到,小腿猛然抬起,男人眼疾手快端走了他腿上倾斜的果盘,手背擦过他大腿前端,及时挽救了他的劳动成果,并轻声说:“当心。”

他松了口气,便将腿斜斜一搭,踩在男人的脚背上。

男人没有拒绝,也没有抽烟,捏了颗石榴吃。

他凝视那侧脸,好奇而促狭地想,男人既结过婚,踏入过他尚未涉足过的世界,爱过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会如何对她?曾有其他人坐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亲近,享受同样的待遇,以及那一句“当心”,将温柔慷慨相赠,让她拥有,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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