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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债我是不会认的!(74)

作者: 箜篌响 阅读记录

城外的崖上,徐墨被按跪在地眼睁睁听着,看着。他看到抱着婴孩奔逃的妇人被活活砸死在倒塌的屋檐下,一瘸一拐的想要求生的老人终于逃到了城门,拼命地用手敲着烧得滚烫的铁门,双手被烫得冒出青烟,却怎么也也叩不开生还的希望,他们都无处可逃。

他闭上眼睛,可即使不看也无法阻止那悲戚的哭声和求救声传入耳中。

哭声渐渐弱了,火却一直烧着,阻断了这些人一切生还的可能。

他的双膝无法站起,事实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纵使能站起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才知人的弱小,只能在心里祈求这场火快些熄灭。

这惨不忍睹的画面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无动于衷,杨澄在他身后嘴唇已是咬得苍白,不知是惊骇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后卿早已离开,他向来漠视人命,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没有看的兴趣。烈火整整烧了半夜,不知是不是上天发了怜悯,本还晴空万里的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终于将这场火浇灭,可皇城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他什么都不能看,什么都不能做,被押回了囚车。

沈砚也一并被关在那里,他虽没能看到那场面,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雨还在下着,囚车内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沈砚沉默着将他搂在怀中,用身体为他挡住落下的雨。

徐墨这些日子受尽后卿折辱没有屈服,看到皇城被烧也强忍着,断骨剜肉的痛也早已麻木,却在这一点温暖中落泪了,语气中是无尽的绝望。

“还有人能败他吗?”

这样惨败,还能翻盘吗?还有希望吗?还如何战斗呢?

沈砚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只会让自己失望。

在这静默中雨停了,原来那车的铁栏上空有一把纸伞遮住了阴霾的天空,徐墨看了一眼撑伞的人却不理会。

那人站在雨里,撑着伞挡在囚车上,却怔怔地不知说什么。他的手伸着,雨水落在肩上,将长发打湿成一缕缕,寒风一吹,嘴唇便冻得发紫。

徐墨以为他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说的竟是:“对不起。”

徐墨苦笑:“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复生他的时候不是早该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吗?”

这话简直诛心,杨澄的身子一震,不知所措地愣着。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愈发衬得身子单薄,想了许久忽然下定决心地将伞搁在车上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徐墨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以为死了便不用承担责任了吗?”

听了这些话,杨澄终于开口了:“我九岁的时候被当奴隶卖了,是主人救了我,教我吹箫识字,是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过去他虽然有些荒唐,但还未像现在这么暴虐……”

没等他说完沈砚便冷冷地打断:“那你可知道他待你如亲人的时候,把我大哥千刀万剐,把我二哥被扔进油锅,逼死了我的母亲?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滚。”

杨澄迟疑道:“我不曾听闻……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背叛他。”

徐墨被几番折腾,已是连讲道理的力气也没了,只恳求道:“杨公子,能否请你看在我救活你的份上别再说了。他对你再好,与我有何关系?”

杨澄还想再说,却看到他真的疲惫得连话都懒得说,也明白了原来他的话的确是惹人厌烦,只好告辞。然而没走两步却见沈砚伸手摘下那把挡雨的伞,厌恶地将它用力掷到地上,纸伞落入水洼溅起的泥点弄脏了他的衣角。

他也维持着骨子里的骄傲没去捡那把伞,身影沉默地没入丝般交织着的雨帘中。

沈砚厌烦地别过头去,跪坐起将徐墨紧紧抱在怀中,雨水簌簌地打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淋到他怀里的人。雨越下越大,耳边只能听到稀稀拉拉的雨水声,他的手指冻得发白,徐墨抬手抚了抚他冰冷的脸颊,不由笑了。

他没有爱错人,这个人即便身处绝境仍能为他遮风挡雨。

这时却听到有脚步声向他们靠近:“你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要我可怜你么?”

徐墨这才看到站在那囚车不远处的秦仙,他弯下腰来捡起地上的纸伞,撑开遮在那囚车上空。

徐墨只望着皇城上空的浓云叹道:“你看到皇城被烧了吗?”

秦仙直视着他平静答道:“我看着呢,但是那又怎样?”

说罢只见他退了半步,挥剑斩断了封住囚车的锁,打开车门。

徐墨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只是狐疑地看着,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岂是努力就能改变的,那么在牢里和牢外又有何区别?

没有时间多想,咣当一声,镇魂枪和流云剑被扔到他们脚下。秦仙颇有些不耐地催道:“你没听到么?玄微就在万妖国,与他联手一定有办法对付后卿。还不快去找他?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我最烦了。”

沈砚怒道:“你不许说他了!”

“砚砚。”

徐墨忍着痛撑着栏杆跪坐起来,他的手摩挲着,挣扎着伸向镇魂枪,嘴上催促着:“他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后卿说过接下来就是观尘山、雷泽族还有你。我虽残废了,但你们与玄微一起或能败他。”

他既然这么说,沈砚便帮他拾起剑来别在腰上,又搀着他出了囚车。

他们下车的时候下了整夜的冬雨竟一瞬间放晴了,在日光下,徐墨与他相对站着,他们倒映的竖影交错,一南一北像太极的两个颜色,包罗万象。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孑然不同,他装得强势,却有一颗多情柔软的心,秦仙总是随和,却有一条不能跨过的线,也因此走上不同的路。

他心里不胜唏嘘,还是忍不住问:“你呢?”

秦仙眼里如融化的冰川,对着他笑着道:“我也会走。不过那之前还是得去一趟观尘山,不然后卿还会派别人去。”说着轻拍了拍沈砚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道,“山路难走,你定要带他走出去。”

沈砚眼中霎时波澜万丈,感应到了他话中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字字坚决说道:“我答应你,保重。”

***********

杨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等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后卿的营帐外了,他向来是不吝奢华,及时行乐,那营帐自然是最高最大华贵的一座。他觉得自己不该来,正打算离开却听后卿的声音从账内传来,带着几分冷漠,还有几分不耐:“你有话便说。”

杨澄只好硬着头皮推开帐帘,屋外天寒地冻,账内却暖意融融。后卿正斜靠在宽敞的虎皮座椅上,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他的身上,杨澄却觉得双肩如有重压,默不作声地跪下。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衣服靴子都被溅上了泥点,连眼神也浑浑噩噩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害怕见到跳动的火苗,只垂头跪着不说话,后卿也不愿废话,直到衣服都被旁边的炉火烤干才默默将腰间别的玉箫搁在面前,叩头拜了一拜,抬头看着他,眼里的光如黑夜行走的人看见远方的灯火,温暖却遥不可及。

“属下谢主人救命之恩。”

后卿怎会不知他想说什么,见他支支吾吾地便替他问了:“你去见了那个人?是不是也想问本王为什么?”

杨澄只是摇头:“属下不敢。”

后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忽然答道:“本王没有人类的感情,你说的怜悯本王不会懂。”

杨澄抬头望着他喃喃道:“您会生气,会高兴,甚至……还会害怕,怎么会不懂呢?只是没人教过你罢了。”

想起那个人后卿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森森杀气又漫上眼睛,就听有人来报:“启禀大王,囚车被破坏,徐墨和沈砚逃走了。”

他的眼里又蒙上更深的黑气,视线落在杨澄身上冷笑一声,虽没说话却满满的嘲讽,杨澄知道他的意思惊讶地睁大眼睛,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有背叛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