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岁月终将各自美丽(4)

“我刚刚没有报警。”龙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脚步一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难道说,他看出我急切想离开这里的理由了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刚刚明明什么也没有说。

“所以,慕小姐,你不需要这么急着离开。”龙曦低笑着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加上又是除夕夜,大概是叫不到出租车的。”

“这不关你的事。”虽然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我仍然不想和龙曦有什么牵扯。

一直以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从来都只有我自己。陌生人、家人、亲人、朋友,这些人从不曾朝我伸出过手,哪怕在我最孤单的时候,都是我自己熬过来的。

不过就是扭伤了脚而已,这种小事对我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那么,我给慕伯伯打个电话,告诉一下他你现在的状况吧。”龙曦却并没有遂了我的愿,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我只好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时,龙曦已经掏出了手机,我从不知道,原来龙曦是这种会多管闲事的人。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需要给我爸爸打电话。”我出声阻止他。

“那么,至少,让我送你去医院吧。”他握着手机看着我,眼底有坚持的眸光,看样子,他是和我耗上了。

我有些生气,有些焦躁,也有些无奈:“这样不会太麻烦你吗?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现在离跨年就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你不需要回去吗?”

“顺路而已。”他淡笑着说。

我只好妥协了:“那就麻烦你了。”

我一瘸一拐地上了车,龙曦顺手关上车门,缓缓地将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街上非常安静,龙曦说得没错,除夕夜,就算是出租车司机也是要回家团聚的。这个时候,在路上,根本就拦不到出租车。

龙曦的车内放着一首英文歌,这首歌我也爱听,最近常常拿出来单曲循环,是Colbie Caillat(蔻比•凯蕾)的You Got Me(《一见倾心》),女声清澈干净,节奏明快动听。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忍不住开口道。

龙曦轻声“嗯”了一声,他并没有看我,而是专心开着车。

“为什么一定要管我的事?”如果说从那些不怀好意的绑匪手里救我,那是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那么坚持要送我去医院,就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了吧。

“因为我不能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他缓缓道,“其实,你不必太介意,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把你丢在那里。”

“就这么简单?”我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一向矜持冷贵的龙曦,也会有这种心情。

他稍稍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很肯定地说:“就这么简单。”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窗外。

外面还在下着雪,因为来往车辆少,地面慢慢白了一层,烟火仍在绽放,耀亮这个寂寥的除夕之夜。这个时候,爸爸他们一定早就到家了吧,不用亲眼去看,也能想象出现在家里的情形,那一家人,一定是很快乐地享受这个属于一家人的夜晚。

只除了我之外。

我看着手里握着的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我是个被遗忘在除夕夜的流浪人,心在流浪,身也在流浪。

“今天,谢谢你了。”我盯着窗外,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些风景,轻声对龙曦说道。

“不用谢。”龙曦拐了个弯,将车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我打开车门走下去,回过头看向龙曦,说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进去找医生,马上就要过零点了,你快回去吧。”

“好。”他轻轻点了点头,我踮着脚朝医院大门走去,而身后,是车辆发动的声音。

除夕夜的医院里也格外安静,只有值班的护士守着,见我行动不便,她急忙走过来帮我。好在今天留下来值班的医生是骨科医生,他替我将扭错位的脚踝又拧了回去,脚上疼痛顿时就减轻了,剩下的那股痛意,是肌肉被拉伤的痛,只要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护士带我去了病房,将开的消炎用的药水挂上之后,吩咐我有事随时叫她,便回去前台了。我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看样子明天一早,这雪就能积到厚厚一层了吧。

我看得入了迷,直到一阵敲门声将我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开门进来的,居然又是龙曦。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他也并不解释,只是朝我走近,将一个纸袋放在我身边,说道:“路边饭店打包的一点吃的,还有,刚刚忘了说了,新年快乐。”

“砰——”伴随着他话音的,是一朵硕大的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的声音。

天空瞬间被耀亮,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归于沉寂,但这颗烟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烟花被点亮,爆竹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我知道,就在他对我说“新年快乐”的那一刹那,时间的指针刚刚好越过12点,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在绽放的烟花里,在响彻天地的爆炸声里,在柳絮般的飞雪里,新的一年,就这么仓促地来了。

“新年快乐。”我对龙曦说。

心中的某个角落,莫名涌上一股暖意。他从绑匪手里救下我,我没有感动;他多管闲事地要送我来医院,我没有感动;可是在这一瞬间,我却因为他的一句“新年快乐”而感动。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陌生人对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而我——第一次地……被一个陌生人感动了。【三】走出酒店,满天的烟火混着雪花,将这个除夕夜晕染得多情又冷清。

龙曦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缓步朝自己的车走去。打开车门,车里还残留着一抹属于她的香气,龙曦慢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呼出去。

慕云青似乎很喜欢这款香水,味道很淡,是非常清新的甜香。在龙曦的印象中,慕云青的身上总是带着这样的香气,这可以追溯到龙曦第一次见到慕云青。

龙曦记得非常清楚,他第一次见到慕云青的时候,慕云青还是个五岁的小女孩,不过那时候他自己也才七岁而已。

无论是哪里,上流社会的人物总是热衷于参加各种高端宴会。宴会上,少不得要攀比一番,从女伴的漂亮程度,到子女的优秀程度,无论是什么都能拿出来攀比一番。

龙曦当时站在父亲身边,不经意地抬起头去,就看到五岁的慕云青依靠在妈妈怀里,脸上是甜甜的笑意。

是的,那时候慕云青的母亲还在世,她还是个养在蜜糖罐子里的幸福小姑娘。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有浅浅的酒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会弯成月牙状,那是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让人看着心情就会明朗起来。

再后来,他就习惯在宴会上寻找慕云青的身影,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游戏,假装不经意的,用眼角的余光寻找她。

直到慕云青九岁那一年,母亲去世,龙曦陪着家人去参加慕家的葬礼。去的路上他总在想,那个爱笑的小女孩,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会哭吗?想到她会哭,他就有些在意,一路上总是将视线投向车窗外。他想,如果她在哭的话,他就将自己的手帕借给她。

然而慕云青没有哭,龙曦站在人群里,透过一把白色百合花,看到一身黑色纱裙的慕云青。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种超脱年龄的沉稳冷静,就好像曾经腻在母亲身旁的蜜糖少女,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龙曦的手里一直握着一方帕子,那帕子他握了一路,被他掌心的汗润湿了。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然后将手帕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很多人在安慰她,但龙曦没有,因为他觉得这种时候,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很奇怪,他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每次见她都是在不同的宴会上,都是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从未有过哪怕一丁点的交集,但——他就是知道。

上一篇:朝露 下一篇:奉命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