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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寸日光(12)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接近我,给予我温暖与关心,就像被人捡回去的流浪狗,不明白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温热的牛奶,以及满怀宠爱的怀抱。

同样的,不知道自己在骄傲着什么,又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资本。

参加清洁服务社,本来就是因为没有零花钱,交不起其他社团的费用。

你真的没有渴望过像其他同学一样,穿着漂亮的柔道服,或是击剑服,进行着自己喜欢的活动吗?

站在低处的人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人们,并接受他们的馈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啊……

只是为什么,我却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田,我是不是又会同样这么难过呢?

“述……你是一个傻瓜。”目睹着眼前的一幕,周田开口,轻声说道。

夜幕降临,窗外夜色朦胧,月亮如同夜空的泪痣,孤傲滴悬在半空。我打开小阁楼里的台灯,从书包里拿出那封夹在课本中的雪白信笺。

纯白如雪的信笺,翻着淡淡的香味,右下角,金色丝线勾勒的鸢尾花有着柔和的光芒。白天的时候打开储物柜,却发现里面掉出一张雪白的信笺,是述写给我的信。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流蓝:

对不起,只是不想看你那么累,才说了那些话,如果觉得今天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请指出来,以后我会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原谅我,好吗?

末尾画着一张眼角和嘴巴都耷拉下来的脸,旁边一个龙飞凤舞的“述”字。

我不由得轻笑出声。想不到述那样的人,会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歉意。

真是傻瓜……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而已。

“把信给我。”冷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的手猛然一抖,信笺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顾不得看身后的人一眼,我立刻跳下椅子,伸手去捡。然而,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先我一步,一把将雪白的信笺抓在了手中。

“妈妈,把信给我!”我立刻站起身说道。

妈妈却收紧了手指,将信揉成一团,冷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了一遍,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去。

我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喊道:“请把信给我!”

妈妈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往她的卧室走去,身上鲜红睡袍的后摆拖在地上,如同一地凄艳的鲜血。

“妈妈,您要其他东西都可以,只有这封信您不能拿走!”

她走到卧室门口停下来,转身看着我,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神色:“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把信还给你?”

“这封信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伸手去拿信,去被她一把推开。

“既然称呼我为“妈妈”,那么母女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她走进房间里,试图关上门。

我立刻冲上去抵住门,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不能这样做!”

然而她的力气远远比我大,僵持了片刻,终于“砰”的一声,卧室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

“妈妈!”

那封信上没有任何暧昧的内容,可是,却是藏在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是我竭力想要维护的、脆弱如同瓷器的私密心事。

那是述写给我的信啊……温柔的,可爱的,傻瓜一般的述……

是自卑的我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怎么能够让这个永远都在嘲讽着我,唾弃着我的女人看到?

“开门!”我用力地拍着门,木质的房门被我拍得“啪啪”作响,响彻整栋房子,然而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隔壁房间的房门突然开了,怒气冲冲的黙冲了出来,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朝我大吼道:“你这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神经?吵死了!”

我没有里他,而是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房门。

“你如果不开门,我就在外面拍一个晚上!”我豁出去了,咬牙吼道。

“疯子,去死吧!”黙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地甩上了房门!

妈妈的卧室里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的心慢慢地冷却下去,如同厚重的积雪迅速覆满荒原。

从来没有过关心,从来没有过尊重,一直置身在她那样偏执、那样狭隘的仇恨中,一直饱受冷落和白眼,一直在没有爱的空间中长大。

我的冷漠,全都来自你的残忍。

心底从未爆发的怒焰突然翻滚如岩浆,我抬起脚,用力地将脚踢在门上:“砰!”

“砰!”

“砰!”

“砰!”

“开门!”

每一下都带着惊天的巨响,每一下,都仿佛让整栋房子震动,每踢一脚,赤裸着的脚趾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然而,燃烧的怒焰已经使我无法再感受到任何痛觉,这么多年的受屈和不甘,仿佛要在此刻全部宣泄。我歇斯底里地踢着面前那扇门,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隔壁的黙再一次探出头来,这一次他却不敢靠近,而是略带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可怕的魔鬼。

“把我的信还给我!”我手脚并用地砸向那扇结实的木门,愤怒的声音接近尖叫!

恨她,前所未有地恨她。

她竟然这样将我的自尊和隐私踩在脚下,自私而粗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一袭鲜红睡衣的她出现在门口,脸上充满了嘲讽的神色。

“原来是开始恋爱了,怪不得会这么不知死活。有了有钱人家的公子撑腰,就敢在家里大呼小叫,跟我发脾气了呢,”她将信扔到我脸上,“想不到看起来一声不吭的你,跟你那个死去的妈妈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仿佛突然被人剥去了所以的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众人面前。

刻骨的羞耻。

那是一种被侵犯的屈辱。

伤心和羞辱,使我无法再说出任何话,只是缓缓地弯下腰去,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信,展开,将信撕成两半。

然后重叠,再撕开;重叠,再撕开。直到成为雪白的碎片。

“是不是在向我示威?是不是在告诉我,你终于忍无可忍,打算爆发了?”妈妈冷笑道。

我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卑微撒落一地的信笺碎片,心如死灰。

不会爆发,不会和她正面冲突,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依旧是伤心多过于愤怒。

“闹够了,就回去睡觉,我懒得动手教训你,爸爸回来自然会好好收拾你!”妈妈俯身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将我往旁一拉,厌恶地说道,“不要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了恶心。”

脚趾似乎骨折了,稍已移动便钻心地痛。我被她用力一甩,站立不稳,脚一软“扑通”一生跌倒在地。

黙和妈妈回了各自的房间,“砰”的一声同时关上了房门。

我扶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已经红肿的脚趾,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房间里挪去。

走廊似乎长得阿弥月尽头,一如我看不到尽头的灰暗人生。

再一次,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天父,让时光加速,加速,让我尽快长大,然后,让我以世间最决绝的姿势逃离这里。

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一生,都不要再回来。

第四章 炫舞奢梦

潼水市的天空,永远都是一望无际的苍蓝。整洁的社区,红顶的木房子,白色的围栏,随处可见的樱花树。一切都是生动而鲜明的颜色,而我,是这些鲜艳颜色的缝隙里,一抹小小的灰影。

我费力地踩着脚踏车,满头大汗地往学校赶。

马上就要迟到了,然而偏偏昨天夜里踢门时用力过度,左脚中间的脚趾似乎骨折了,整个左脚都没法用力,一不小心就会滑下踏板。

“扑通……”今天早上第四次摔倒在地。

我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脚去捡不小心踢掉了鞋,又费力地扶起地上的脚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