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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花的爱情(女巫天眼之二)(9)

作者: 姬吹雪 阅读记录

她抬起头来,又与他的视线接触到,像初恋的少女一样,随即移开目光。

他一直在观察她,总觉得每一回遇见她,老是摸不清她真正的性格。到底哪张面貌才是真正的她?

“真的……不是你的恶趣味?”她咬着唇问道。

“恶趣味?”他饶富兴味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自打嘴巴的问题。

她指着身上的兔兔装,“就是这件‘风格可怕’的睡衣呀。”

“这件造型独特的睡衣,真的是你自己挑的,也是你自己坚持要穿着睡觉……”他偏头想了一下,“不过,你穿到一半就突然倒在浴室,是我把你抱出来的。”

“我自己穿的?”她压根儿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怎么会和他在一块儿都不知道,她内心充斥着大疑惑。

他盯着她看,慎重问:“你是精神病患?”

“什么?”她没好气的瞪他,“你怎可如此无礼。”

他摸着下巴,颊上露出一对小酒窝,“如果你不是人格分裂症患者,那白天你的行为真让我匪夷所思。”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白天有什么行为?”

李奇勋拿出手机,点开白天拍下的数十张照片和几段影片,慢慢说给她听。

她狐疑地朝他走去,看见他手机刷开第一张照片,居然是她绑着双马尾、穿着千鸟格高校水手服抱着熊大玩偶拍照的装萌姿势。

她尖叫:“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你本人。”他好心提醒她,并投以同情目光。

她脸色发青,一副看到外星人一样的惊慑神情,拚命摇头,“不不不……这肯定是外星人披着我的人皮变装的。”

听见她的形容,他不禁瞪大眼瞅她。万万没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见这么天真的形容词。他继续翻下一张,指着照片中,头上戴着猫耳发箍,手上戴着大猫掌布偶手套,搌出猫咪玩逗猫棒的模样。

“那这张呢?”他含着笑意问。

她简直是惨叫了:“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是你本人。”他眨眨眼,笑意加深,盯着她表情极度扭曲的脸蛋微笑,笑得很开怀。

他正要点出第三张照片,她眼尖看到手机里有她和他脸贴脸的自拍照,一把将手机夺过来,放大点开照片。

“这……不是我……”她喃喃低语,“这不是我——我……我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阳光开朗的笑容。

照片中的她,笑起来的模样,仿佛有阳光进驻她眸中,光线把这世上的色彩光辉都射入她瞳孔中,使得她的眼神镀上一层白光璀璨,神采如钻。

她这辈子都在黑影下行走,半片日光也感受不到的。

他默默观察她看着照片的神情,头一回……他在她脸上读到一种趋近人性的渴望。

她接着点开手机影片,赫然听见影片中的自己说着她不曾学习过的语言,但她知道是哪国语言,她震惊地抬头看他,“我不会说中文。”

他点点头,眼神瞥了影片里用中文喊他“大叔”的女人,“你今天白天一直都和我用中文交谈。”

握着手机的双手在颤抖,影片里的人究竟是谁?!是她的脸,她的声音,却令她感受到如此畏惧陌生。

“大叔,我们一起来拍照!”

“喂,怎么不拿好……”

眼见自己的手机即将落地,李奇勋眼捷手快出手捞回。他救回手机,抬头看见她脸色发白,像是受到极大惊吓的虚弱模样,下一瞬她就像断线木偶倒下,他急忙伸手接住她,以防她的脸楂到地板。

“喂……你还好吗?”怀中的女人剧烈颤抖,他将她翻过来面向他,只见她那张细致的脸蛋像蒙了一层灰。

李奇勋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往床边放下她。

“喂,你……”这女人叫什么名字?他根本不晓得,老是一直喂、喂的叫她也不太好。

她的双眼眨动,微微转动颈部,睁开眼瞧他。“水……给我一点水……”

她那张脸就像聂小倩要魂飞魄散时的神态,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倒了一杯水,扶起她的头喂她喝水。

李奇勋坐在床沿,低头看她脸上恢复了点气色,便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一阵子,最后,她低声说:“我有好几个名字,可是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我的。”如果说出她的代号“魔花螳螂”,以他在境外者的“蜂鸟”身份,很容易就查到她的来历。

听见她这么回答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在她的灵魂心中撬开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时间两人无语沉默,他叹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床上坐起身,问他:“你既然会说中文,应该也看得懂中文字……对吗?”

李奇勋不晓得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他点头回道:“看得懂,也会写。”他没有多加解释自己是中韩混血,在台湾住了三十几年。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将手机画面递给他看。“你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念吗?”

目光移去,那是一条纹路特殊的印染方巾,看得出来年代久远,手帕右下角绣着一朵小花,方巾上头用蓝丝线电绣了三个繁体中文字,是行书体,但也不难辨认。

他抬眸凝视她带着期盼的双眸,“这三个中文字念作‘马缨丹’。”他将马缨丹的中文发音慢慢地念给她听,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很想亲口念出这三个字。

“马……缨……丹。”她跟着他的嘴型发音。

“马、缨、丹。”第三次她念得顺畅多了,也少了卷舌的发音,抑扬顿挫也抓得不错。她笑得像得到礼物的孩子,问:“这三个字在中华文化有什么涵义吗?”

李奇勋偏头想了一下,这三个字组合起来,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种植物的名称,也就是那条方巾上绣的小花图案。

“是一种植物的名称,在台湾平地很常见。”

“就是手帕上的小花吗?”

“我想应该是的。”

注意到她苍白的脸庞缓缓散发出微弱光辉,似是希望的微光,很渺小,却依然坚毅的光芒。

她又低声念着那三个中文字,掀开浓密纤长的睫毛,那瞬间,仿佛自沉眠蛹中破壳而出的薄翼,纯真嫫嫫,刹那间他竟移不开眼。

她对他说,这一生藏在深渊中的秘密。

“马缨丹,我想,这是我的名字。”眸中的微光变成在阳光底下闪烁的影子光,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皆是颤抖;一种期待的颤抖,她向往飞去的未知之途。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了解她,两人有过露水姻缘,虽然他是被推倒的一方。但那一夜,真正沉沦的人,难道只有她吗?

“我……”她开口,声音像被黑暗灌入了泥,让她向下坠落,又沉又重,不断地将她往下拉。

而他察觉到她的彷徨不安,转身在她身旁坐下。

“说吧,我听。”

简单的几个字,却给了她此生最大的勇气。从她有记忆以来,没有人会认真倾听她心中的期许和颜望——从她被丢弃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失去本该过着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但从我的外貌,可以推断我是亚洲人。”她停顿了一下,被压抑的躯壳,慢慢出现裂痕。

“我和一群跟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同伴生活了好几年,我们在阴暗的工厂里制作毒品,后来,我的同伴都被一名叫做龙煞的男人带走……我以为他们是被领养走,我最要好的朋友阿印……他也被带走了。”

“后来呢?”他轻声问。

“阿印的一只眼睛是银紫色的。龙煞有一天带来一个男人,他的拐杖上镶着一颗很像是阿印眼睛的珠子,我问他:‘那是真的吗?’他对我说:‘这世上没有人喜欢假货。’……于是我懂了,那些被龙煞带走的孩子,不是被领养,而是被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