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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有话说(23)

萧见深道:“便取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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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黑幕,自天与地的水平线起,重重席卷而来。

孙若璧拿着自己的包袱从绣阁中出来之际,只觉心跳如擂鼓!

深更半夜之时,满院的灯火在黑夜中飘摇似火星,稀疏一两点连周围丈许的空间都无法照亮,更不用说偏往角落走的孙若璧了。

足踝高的小草在裙摆的下沿扫过,院墙角落的小门上午便被她隐蔽的弄开,现在她摸索着来到这里,轻轻一推,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一个闪身,便自墙里来到了墙外。

远方的灯火一下照亮了前路,安静的小巷子之外的街道上张灯结彩,人人都为明日即将举办的皇太子大婚津津乐道。

但这对孙若璧来说正是晴天霹雳。

这世上既有无数人喜爱皇太子希望成为太子妃,总也要容得下一个不喜欢皇太子,不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

奈何无数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当不成太子妃,明明不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却要苦熬着这个位置。

孙若璧一点也不像自己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温柔如水。

她心知不论如何,自己的拒绝都不会被家人接受,所以她默不作声地准备了足足一月有余,终于抓住了机会逃离家中。

她已留下书信,家中只要与皇太子说女儿染疾暴毙,想来皇太子也不会自毁长城,非要治罪于她的家人。

而她那时自然已经天高海阔,无有拘束——

一缕渺渺的声音忽然自前方传来。

这箫声太过动听,孙若璧不觉就朝那左手处的岔路走了几步,当一步踏进这幽深之地时,她只见月华如霜,在天穹上凝成了仿佛刚才乐声似的一束,照下来照亮了身前的人。

那是一位书生。

还是一位很风流、很漂亮的书生。

他站在那里,这再简陋再幽暗的巷子忽然间也变得富丽堂皇变得不同流俗了起来。

她很快听见了对方玩味的声音:“你可是想要逃婚?——这世上竟也有人想逃萧见深的婚?”

她又听对方笑了一声。

那声笑却有着说不出的狂傲与冷酷:

“这倒救了你一命!”

☆、章十九

六月初七,夏至,皇太子大婚吉日。

一应纳采问名、告期册封的先期典礼已在之前时日完成。

大婚从清晨开始。红灿灿的骄阳悬挂着远处的山巅,半遮半露如同含羞的少女;寥廓的天空之上,云层诸般变化,有一缕缕一行行如同波涛的,也有一块块一叠叠好似鱼鳞的;它们或者聚合在一起拢成一大块,或者分散开来只余一丝一缕。但每一块镶在天空的白云的边儿都被镀上一层金色,这是来自光明的厚重。

金辂车从宫门徐徐驶出,四面大敞,皇太子身穿黑红冕服端坐于其中,其玄龙端两肩,山岳披于背,河川长于膝。乃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俱担于一身之意。车驾左右,大乐、侍卫、官员等俱按礼仪序列跟随,此一路赫赫扬扬,过了大街,走向太子妃家中。

红的,亮的,不止是天空和云彩。

橘红色的光线在这时候已经铺满了天地,那被肃清的街道,街道上的建筑,建筑旁的花草树木,无一不染上了这灿烂的,这欣喜的,这让人兴奋与快活的色彩。

它欢欣鼓舞着,绕着天地奔走,就像那远处迤逦而来的接亲队伍一样热闹,又像那端坐车中穿着黑红冕的人那样夺目;但它们热闹却不肯热闹过接亲队伍,夺目也不肯夺目过威严冕服。

直到那队伍以天地独有的盛大过了大街,萧见深已来到了孙将军府前。

孙将军府的匾额由萧见深祖父钦赐,孙将军府前的两座石虎由萧见深的父亲钦赐,而现在,孙将军府将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

随行赞引跪请皇太子下辂。

萧见深自金辂车而下。这时将军府已设幕次,萧见深于幕次中行进至中堂前。

赤色的靴子、摇曳的玉佩自幕次下端一晃而过,那玉珠、珩、瑀、连同四彩小授串在一起,是一抹淡而深刻的痕迹。

太子妃正有女官引至中堂,与太子共拜主婚者与太子妃之母。

如此数拜过后,太子与太子妃再至将军府外,太子妃乘凤轿而行,太子则由赞引再跪请升辂前行。

但这时,太子妃所乘凤轿的柄手却忽然无端断裂!

众目睽睽之下,抬轿女轿夫与几个跟得近的女官和内监只在一瞬之间就觉脑海“嗡”的一声,浑身冷汗不止。

只前行一步的萧见深赶在周围的大乐与百官之前先发现了这一点。

他脚步稍顿,继而一旋踵便回身面向轿帘,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弯腰俯身,将太子妃自轿中打横抱出。

天朗云淡,惠风徐来;幕次渐稀,人群隐现。

萧见深抱出太子妃转身之际,便是翟衣猎猎,凤冠轻摇;玉佩啷当,大授长飘。

当所有随行之人略感奇怪的时候,萧见深的声音已随着左右的鼓乐,遥遥传入了左右众人与远方百姓的耳际:

“太子妃自今日起,与孤将为一体;当同坐同行,同寝同卧,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此乃合体同尊卑。”便道,“升辂。”

说完就在赞引跪请之中再次乘上金辂车。

但这时萧见深已察觉了一些不对劲。

因为他在触手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掌下身躯中流淌着的雄厚内力!

他一时微愕,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初见傅听欢时候的情景,那时也是——花艳似火,人胜花容。但随之种种至如今,正是再回首前尘似梦。

不过心里的怀疑只是一闪而逝,孙将军乃朝堂监视与遏制江湖的关键大臣之一,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同江湖联系紧密,家中习武成风,独女会些武功并不叫人惊讶……就是会得这么多挺让人惊讶的。

但萧见深同样也很快就发现手上之人正身躯微绷,掩盖在袖袍之下的五指也已悄然合握。

想必是感觉紧张了。

萧见深眉头微舒,这女子娇羞之态乍然露出,他心头的那点疑惑便如风吹阴云,霎时散了个干净。

他环着对方身体的手稍一挪动,已入了那广袖中握住对方的手。

冰凉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已沁入心脾。

依稀有些熟悉。这熟悉无端无凭而来,就好似虚中偏生出那风那烟,以至于白白搅乱人的心湖——也许正是姻缘天定。

萧见深如此对自己说。这时他已抱着人登上了辂车,便扶着头戴盖头的人端坐于自己身侧。两人并肩而坐,长袖几乎垂地,而在这长袖的遮掩之下,萧见深并未放开自己太子妃之手。

他觉得自己新婚妻子的手似乎并不太小……但练武之人手指修长,倒也并无太过奇怪之处。

人群在禁街之外,鼓乐喧嚣喜乐,也将那些许细微的响动遮掩。

萧见深忽然心血来潮,也是多少有些放松之意,他目视前方,却对身旁人微微含笑说:

“见卿如见故人。”

身旁人并未回答,但红盖头因之微微摇晃。

萧见深这时又忆起那诸多传言,为安太子妃之心,便道:“此后你我成双作对,生同衾死同穴,无有他者。”

他握着的那只手抖了一下,大约是因为主人心情起伏的缘故。

萧见深这样猜测着,而后肯定地握住了对方,将自己所说的话转为实际的行动。

如此几息过后。

两人十指交扣,心意相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礼仪参考《明宪宗实录》大婚部分;衣饰参考《大明衣冠图志》。

以及礼仪及衣饰都有做部分符合文章剧情的修改=3=

“生同衾死同穴”语出《西厢记》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hé jǐn ér yìn),此乃合体同尊卑。”语出《礼记·昏义》

☆ 章二十

车驾与迎亲队伍沿着来时地路往东宫行去。

此时东宫内诸礼器布置已按仪制与时辰准备完毕。相同的幕次在正门之前围毕,按皇太子大婚一应规制,将由萧见深下辂入幕次,再掀开随后而至的太子妃轿帘;而后萧见深先行,太子妃后行,自门内再换舆乘轿子,而后于内殿外完成合卺之礼。

但在从太子妃母家出来之时,太子妃与太子便同坐同卧,同车而行,如此降辂之时必然也是一起入幕次,一起入内殿。

萧见深也正是这样做的。

他在车队再一次回到东宫之时先下了辂车,而后也不用女官跪请,直接抬手扶太子妃下车。抱着与坐着时尚且不明显,当盖着盖头的太子妃与萧见深真正再在一起的时候,萧见深才忽然发现自己新娶的妻子竟比一般人高上许多!

难怪她的手那样修长——萧见深想,而后又不由出于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继续发散了一下:身材想必也是极为不错的……

他们很快进了内殿。

紫檀木酒案之上放置金樽玉杯、玲珑美食,东西向与西东向座位分别摆正,稍后萧见深二人便将在此合卺交杯,举馔饮食,受众人拜会。再相向两拜,便算今日一应礼仪完毕。

落座内殿,举手交杯之际,萧见深总算自广袖大袍中看见了对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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