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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32)

作者: 海玦 阅读记录

来人年纪四十多岁,一身圆领红衣,系着黑腰带,脚踩一双黑靴,停在玹子渊,或者说是唐灼跟前。

玹子渊一礼,道:“唐叔叔。”

唐润钦回礼他道:“玹公子。”

这时瞅瞅一直躲在玹子渊身后不肯出来的唐灼,试探着叫了声道:“……小公子?”

沉默半晌,唐灼才极小声极小声地道:“……伯父。”

唐润钦是唐灼的父亲唐望夕的兄长,自唐望夕死后,因唐灼不在了,便全权接管了唐家。唐灼在从噬魂谷出来后,曾偷偷在唐门湾外徘徊偷看过,见唐门湾看上去似乎一如往昔,心中较为宽慰,只是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定需要自己的。

唐润钦轻言细语道:“小公子,唐门湾的家主之位可是一直空着,院子里你走时养着的小鸡现在已经长得很大了,前家主以前专门做给你用的火木槿目前整个唐门湾都没有人会用,就等着你回去呢。”

沉默片刻后,唐灼道:“我会回去的。”

唐润钦点了点头,冲玹子渊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唐润钦的身影远去,玹子渊侧过身子,低下头温声道:“唐灼。”

唐灼这才把埋在他背上的脸抬起来,眼眶泛红,抿了抿嘴,道:“我说过了,我会回去的。我一定会回去的。”

最终,独臂阎罗由玹家人押走了。离开时,唐灼回头望了望祝尧,忽然看见它停下来,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

向着江西破甲城的方向。

但这时,已经无人能理解它的动机了。

唐灼总觉得,事情并非只有表面上看上去的如此。

客栈中,唐灼一阵头痛。

祝尧究竟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聚灵堡里?是谁将他封印在那里的?将它封印在那里的人究竟知不知道它生前是谁,如果知道,那么他又与它有何恩怨?一个好好的活人,怎么会在死后变成那种怪物?

回来的路上,路过祝家村时,唐灼和玹子渊去到了祝尧曾经的住所,翻查了一番,在柜底破开一个带锁的盒子,翻出了几封信。

信纸早已泛黄,但其上的字迹还能够辨认清,有几封信上划满了写字错误的记号,似乎是未能寄出去的草稿,其余的是他人的回信。每封信都写得极其简短,只有寥寥几字。似乎是按照时间顺序整理的。唐灼一一翻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封信上:

“大人,我后悔了。”

唐灼将信收好,重新放进了盒子里,收回到了柜底。

第20章 虫魉

天才刚亮,唐灼就游去玹子渊的房间,敲了敲门。

从房内传出一个声音道:“进来。”

唐灼笑嘻嘻地推开门道:“子——”才喊到一半,下一半却愣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只见玹子渊似乎方醒,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床沿,一头柔顺的银发没有了发带的束缚,散落在肩下。听见唐灼的开门声,玹子渊一边扎头发一边微微抬头望过来。唐灼傻盯了半晌,卡在门间不动,扭过神捂住脸缓了好一阵。玹子渊却已经把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从祝家村回来后,二人在客栈里无所事事了两三天。玹子渊是不管有事没事、有人没人都闷,早已经闷习惯了,但唐灼可不一样,他是闲中找乐,非得到处跑跑、嘴皮子四处扯扯,心里头才不痒。而且他不仅不自己一个人去,还非要拉上另外一个人,这一回,唐灼便是听闻一户郝姓人家闹了怪事,扯着玹子渊去了。

一番行走后,二人远远便看见,小路尽头一栋破旧的平房前早已等候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焦虑得走来走去,这时看见二人到来,连忙迎上来将二人请了进去。

进入卧房,便闻见满屋安神香的味道。在床上卧着个瘦小至极的人,像是被被子给埋了,如果不是看到他露出来的脑袋,恐怕唐灼会以为这床上没有人了。床边守着名女子,应该是卧床人的母亲。

只见这卧床人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不过,虽然说是十一二岁,但身体却瘦小得好似八九岁的孩子。不知为何,脑袋竟然出奇地大,像是吹皮球一般,看着令人悚然。因为实在过于瘦削,简直就像是只有一张皮挂在骨头架子上,男孩的双颊已经瘦得瘪了下去,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凸出来,看起来有些可怕。眼中带泪,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安静极了。

郝老爷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名叫阿言,本来生来活泼好动,结果一个月前有一回出门找吃的,回来后就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嚷着头疼,每天晚上都轮番做噩梦,食欲渐渐衰退。我们怀疑是他在外面吃了脏东西,带去看了大夫,大夫也束手无策,又省吃俭用了一阵,请人来作法,结果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好转。如今一个月了,就已经变成这副样子……这……这还有救吗?两位公子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啊!”

他说得声泪俱下,一旁的妻子也流泪不已。唐灼本见到这次遭害的是名小童,心中怜悯不已,听闻讲述后郑重地对郝姓夫妻二人道:“阿言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容我们在这周围走走,商量商量对策。”夫妻二人哭着道“是”。

出了卧房,唐灼问玹子渊道:“子渊,你见到那种情况,有没有什么想法?像是什么?”

玹子渊方才似乎也在细想,道:“症结在于头颅中,只是……”

他话未说完,但唐灼心中也能明了。的确,一眼便知,那孩童的头颅定是有什么状况。但头颅不比人体其他部位,同心脏一样,是至关重要的部位,不可轻举妄动。

最直截了当的路不通,这时,便要试着将重点放在其他路上了。唐灼回想了一下方才郝老爷的讲述,眼前一亮,道:“走。”

二人寻到附近一已被荒废的菜园,泥土之上只剩下几片干枯的菜叶。

唐灼轻轻蹲下,细查一番,忽然择下一片菜叶,作起火诀,托起一道掌心焰,向那菜叶探去,不出片刻,只见那菜叶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再过片刻,那些小黑点化成了无数只指甲缝大小的“小螳螂”,成群结队就要往唐灼手上爬去!

银鸾当即削出一阵剑气,将那些“小螳螂”尽数扫落。唐灼迅速画上一道符,以血为媒,将那些“小螳螂”划入阵中,嘴中念出口诀,符纸在半空中同画在地上的血阵剧烈地燃烧起来,抖出阵阵红光。那些“小螳螂”在三昧真火中化为了灰烬。

银鸾入鞘。唐灼便与玹子渊连忙赶往卧房。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噩梦”、“变得硕大的头颅”,那孩子,当真是中了食梦魍!

方才出现的那些“小螳螂”便是食梦魍的卵孵化后的幼虫。食梦魍,身形像螳螂,浑身颜色黑炭一样,生着两只噩梦般的红眼睛,满嘴细密的小尖牙。它们的成体有差不多一岁小孩大,喜欢把卵产在菜叶上,一次性产数百只卵,细微肉眼不可见。卵会在高温中自行孵化,幼虫通过人体的孔钻入脑中,靠制造噩梦来吸食活人的恐惧情绪,在人脑中越长越大,最后一起破脑而出,再互相残杀,活至成体后便又产卵,如此循环。

郝家清贫,想必是那孩子肚子吃不饱,去到了那片荒废的菜园里把菜叶子煮了吃掉了,那些食梦魍的幼虫便顺势进到了孩子的脑子里。刚入卧房,阿言忽然大声嚎哭起来。郝姓夫妇又急又悲,手足无措。唐灼面如土色,道:“这是食梦魍要破脑而出了!”

夫妇二人一听,显些晕过去。郝夫人哭肿着眼睛道:“这是说、这是说我的孩子已经没救了么……”

唐灼沉着脸,不语。

的确是没救了。

倘若发现得早,也许还能使上一些法子将还未来得及长大的幼虫逼出来或是先杀死在脑内,再排泄出来。可这一回,发现时已经太晚,那孩子的头颅先前便已经肿胀至如此之大,怕是食梦魍已经快要破脑而出。而方才才过去了一番探查的功夫,食梦魍便已经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