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威远亲王(132)

作者: 草韵 阅读记录

那时自己还坚定地说: “我可以,你十四岁时就做得到,我现在一定也可以的。”

但事实上,这并不容易。尤其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状况下,还要打起精神来帮士兵们打气。自衣服的内袋中拿出一条丝巾,盖在脸上,努力吸取已经完全闻不到的槴子花清香。这是芊芊绣的丝巾,浅黄的丝巾,绣着几朵洁白的槴子花。这是芊芊最喜欢的花朵,不知道芊芊知不知道这也是秦慕的母亲最喜欢的花朵。

当芊芊知道秦慕给自己的任务时,她很担心地问秦慕要如何才能承受战场上的残酷。秦慕给她的答案是,当你有想守护的人时,你可以承受所有的事情。所以芊芊又问自己: “阿桓,你有想守护的人吗?”

那时自己鬼使神差地说: “我想守护你。”

所以芊芊给了这条丝巾,她当着秦慕的面给的,秦桓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当时秦慕的心情如何?但芊芊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给了,还一本正经地说: “这样不知道会不会让你饮鸠止渴,但是既然你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们的事可以等你平安回来再说。”

雨水慢慢地变小,几缕阳光穿过层层的树叶和芊芊的丝巾,看起来一片金黄灿烂,秦桓的心情就突然变轻松了。这几天自己竟然就真的靠着这条丝巾,一次又一次的撑过来。

深深地吸了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秦桓转身回到掩埋尸体的区域,拿出石灰粉,仔细地用最节省的方式,铺满整个区域。剩下的石灰粉不多了,不知道够不够今天用。

正值雨季,尸体无法火化,这样大量的尸体,天气又闷热潮湿,很容易引发疫病。河定川的水是不能喝了,石灰也只能暂时减缓疫病发生。

胡定也拿了包石灰由另一个方向,仔细地铺撒在地上。他这几天对秦桓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打得安南军毫无招架之力的摩罗军,在西北军手上却像是纸糊的。更难得的是,这位年龄只有他的一半的年轻郡王,竟然可以做到杀伐果决。

对於无法劝降,随时会爆起伤人的摩罗兵,为了不防碍後续行动,秦桓在第二天就决定下灭杀令。西北军毫无异议地确实执行了,反而是安南军无法忍受这样反复地杀戮,好几餐都食不下咽。

他佩服的不是秦桓的冷酷,他佩服的是秦桓自己都不适应这样的杀戮,但还是能下正确的命令,并且坚持到底。熟悉兵书和家传战记的胡定,深知这关系到一位将领能走多远,爬多高。

将剩下的石灰都撒完的秦桓走向胡定说:“得再让人多送一些石灰过来,这里的石灰三天内要补足 。安南城那边还有一个十万人的军营,不知道今晚的血月,能不能让这些摩罗军清醒过来,自动退兵。”

胡定叹了口气说:“天晓得,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可以死忠到这样疯狂的地步。”

秦桓看着依然在渗血的地面说:“河定川沿岸这几年是不能住人了,之後你们安南城的补给得从青黛山那边运送。”

胡定点点头说:“我会安排。今晚一样在青黛山整休吗?”

秦桓点点头,然後说:“我去集合将兵。”

皎洁的月光下,西北的伙军们正在烹煮着行军沿途采集到的野菇丶木耳和竹笋,而镇南的伙军则在处理毛虫料理。

摩罗军已铲除得差不多了,加上西北军的装备近乎刀枪不入,这几日大家也就放胆地煮了些热食,慰劳慰劳运动过度的身体。安南战场的好处是,只要你有常识丶有知识,补给完全不用担心,随时随地可以伸手取得。

只是这几天,所有的士兵们对肉类都兴趣缺缺。安南军基本上是看到肉就吐,西北军们经历过多年的战争洗礼,对於砍杀之後再吃点肉什麽的,其实不太排斥。但那是指外面运来的牛羊肉,而不是在丛林里猎捕的野兽。天晓得这些野兽最近吃些什麽?对於在血水里游过的鱼,更是是敬谢不敏。

为了维持足够的蛋白质摄取,秦桓让後勤送来大量的黄豆,每天早餐都供应豆浆。胡定则特别让民夫采集了大量的天蛾幼虫,这些绿色的毛虫川烫剥壳後,用来炒山苏丶山莴苣丶兔儿菜丶车前草等等,堪称人间美味。

胡定刚开始以为西北军会不敢吃,殊不知当年西北缺粮的日子里,士兵们连蝗虫都抓来吃过,毛虫算什麽。只有秦桓是硬着头皮吃的,但没想到这些毛虫的滋味鲜美难言,之後他也爱上这口美味。

这次月蚀开始於亥时後半,只有值夜的士兵会看到。虽然秦桓已经对大家讲解了月蚀的原因和之後会发生的事情。但士兵们看着月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皎洁的圆月一点一点地消失,还是有些紧张和压抑。为此秦桓特别和士兵们一起值夜,在整个营地一圈一圈的巡视,和士兵们聊一些家常趣事,鼓励打气。

胡定则望着由白转红的月盘,想着一些民间传说和星象卦意。

星凌日,多战事。

赤月现,风云变。

耀日蚀,山河鸣。

如今,三件事都将依序发生。大夏的形势也确实如星象所言正在转变,这一切的源头是二皇子篡位,所以反映星凌日的天象。而今日,赤月落於东方苍龙之角宿。角宿为星宿之首,东方并无边将,目前龙子之首应是指二皇子,月蚀无华之象是否表示二皇子地位即将改变呢?而这个季节,西方白虎的隐於太阳之後,正好对映西北秦家和皇上的关系。所以按照星象,这个月底,秦慕将会领兵进京吗?但是如果一切顺利,耀日为何会受到侵蚀呢?

☆、赤月之夜

六月十五 摩罗江岸首府城。

今日是摩罗国的一年一度的伽拉姆祭典,许多民众都聚集在摩罗江边,庆祝雨季来临和乞求今年丰收。祭典自午时开始,九大祭师齐聚坐落於摩罗江中央的伽拉姆祭塔,开始冗长的诵经仪式,所有民众都跪伏江边,直到日正当中,日影消失後,人民开始欢唱,相互洒花,结束今天的首祭,等着迎接午後大雨的到来。这一天,每个人都一定要把自己淋成落汤鸡,越湿表示未来的运势会越好,因此大家甚至会相互泼水,表示祝福。

日落之後,大雨渐止,月亮升起,祭典的高潮,乞水祭即将展开。但摩罗江的水量自昨天就开始缓慢而持续地下降,让今日的祭典变得有些诡异。日间祭典刚开始时,水线还在祭塔底部二分之一的位置,虽然比往年稍低,但还可接受。但等月亮升至天顶,大家要开始到江边放许愿水灯时,水量已经降到祭塔底部下三分之一处了。江中露出不少大小石块,让今年的水灯施放非常地不顺利。不但民众要踏入砾石滩才能施放水灯,许多水灯没有漂流多远就被卡住,一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议事厅中,大祭师们面无人色地跪伏在神皇脚边。这几日安南和镇南战场战况不佳的消息,於今天早上陆续传来,神皇已经发了几次脾气要求祭师们占卜凶吉,说明原因。现在重要的年度祭典又出此疲漏,首席大祭师声音颤抖地说: "前几日的天象显示,水星凌日。夏国位於北方具壬水之象,此次祭典受扰,江河缺水,应是壬水吸取曜日精华,以致五行失衡。壬水因曜日精华而壮大,以致我军不敌。"

神皇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却传来阵阵惊恐的声音。

轮值的侍人紧张地冲进议事厅,在门口就跪伏在地说: "神皇恕罪,血月当空,众生惶恐!"

神皇惊得站起,赶紧走向外廊。大祭师们也纷纷起身,走向门口。此时月亮正自厚厚的云朵後方探出,但半个时辰前还莹白如雪的月亮,现在看起来是却诡异的血红色。无数惊恐的喊叫声自宫内宫外传来。

神皇遣退周围的侍人和卫兵,咆哮地问道: “这是怎麽回事? 这样大的事情,事前都占卜不出来吗?”

上一篇:为伊撷取海棠花 下一篇:初时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