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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野(39)

作者: 四日寸 阅读记录

狭小明亮的浴室里,镜子清晰地照出少年狼狈的模样。他仍穿着那件黑色背心,身上脸上草草收拾过,没有之前那么吓人血腥。他右腿骨折才痊愈,经过今晚又重新带上了夹板。

是江致把他带到了医院,顺带还把傅紫叫了过来。迟野身上大小伤不少,可固定完夹板就走了,傅紫拦都拦不住。

迟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拖着这满身的伤,开门时还生怕吵醒她。

迟野脱下背心,靠着洗手台站着。

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伤口狰狞可怖。

他全身都火辣辣地疼。

站了不知多久,迟野摸出烟盒,点了根烟咬进嘴里。

青白的雾升腾。

迟野微微垂下眼睫,神色莫辨。

忽然,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初衍站在门边。

等到一根烟燃尽,都没有人说话。

终于,初衍呼出一口气,后退两步抵住墙,一字一顿缓声道:“你怎么总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事不关己的语气,却带着质问和嘲讽。

迟野侧眸,淡淡恩了声。

他直起身,扶着洗手台朝她走了两步,“医药箱,在哪里?”

初衍摇头:“你去医院吧。”

迟野脚下一顿。

初衍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心软,她以一种极为冷静克制的语调说:“我虽然不问你,但也不代表我每次都能接受这样的你。你走吧。”

迟野一言不发地望住她。

初衍没有回视,她轻叹口气,“我说过,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但你现在让我觉得有点累。”

“小野,我耐心不多。这样的次数多了——”

迟野蓦地开口:“你想分手吗?”

初衍话音一顿,然后淡淡点头,“差不多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吧?”

迟野一瞬不动地看着她。

他眉眼苍白,身体上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都远去了。

他突然控制不住地冷笑,同时涌起一阵巨大的茫然。

这是谁?是他的初衍吗?

为什么这样冷漠,这样冰冷。

分手?不……!他不要!

不行!

“我……”迟野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如果现在我都愿意解释,你要听吗?”

“你不需要因为我勉强自己。”初衍笑笑,走进他,手指轻轻抚上他耳根那颗蓝痣,“每个人都有想藏起来的过去,你有,我也有……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伤成这样回到我身边,每多一次,我们之间的快乐就会少一分,你明白吗?”

迟野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执着地问:“你要不要听?”

初衍目光晃动。

半晌,她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彻底了解一个人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在这中间双方必须付出。初衍不确定,她对迟野的喜欢有没有到想要彻底了解他的程度,也不确定,自己愿不愿意为这份喜欢去付出。

她早说过了,她很自私的。

一旦有所付出,就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那意味着接受他的全部,也意味着承担和负责他的全部。

而这超过了初衍和他在一起的初衷。

迟野眼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摇头的那瞬间骤然破裂了。

初衍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他。

她身体柔软,皮肤温热,却让他的心越来越冷。

“我很喜欢你。”她低声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可我的喜欢,最多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迟野咬住牙:“我不明白。”

她明明说过,等他想说了就告诉她。

可为什么到现在,他好不容易喜欢——甚至是爱上一个人,想要告诉她一切,告诉她那些苦痛和磨难。对方却抱歉地说,我只能喜欢你到这里,继续下去我会更累的,你走吧。

为什么?!

“就当我骗了你吧。”

初衍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可还未碰到就被狠狠甩开了。

迟野眸底全是燃烧的黑火。

他就这么死盯着她。

良久,他用力推开她,转身离开。

门被重重摔上。

初衍无力地靠着墙,眼里尽是自嘲的笑意。

第36章

暗月被深夜浓厚的云层掩住。

昏暗静谧的楼道里, 大片的黑暗浓浆一般笼罩下来, 使这条窄窄的走廊显得更深长、死寂, 仿佛没有尽头。

少年上身□□,拖着一条断腿,扶墙吃力地向前走去。

这一夜, 他被过去打得遍体鳞伤, 又被当下嘲笑抛弃。世界破破烂烂,没有一处能够容身。

而他所面对的、背后抵抗的, 都是巨大而虚无的黑暗。

从始至终。

**

迟野一瘸一拐走出单元楼时,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

隐蔽的角落里, 停着一辆骚气的宝蓝色跑车。

傅紫从窗口探出脑袋, 无奈地朝他喊:“大哥,算我求你了!跟咱回去吧。”

贺蓝从另一侧冒出头, 笑嘻嘻地说:“你再不过来, 我这车就要被小紫淹了。”

风里渐有秋意,吹散了云,月亮露出一角。

迟野看着他们,蓦然笑了。

老天就是爱这样作弄人。

只有在人绝望痛苦得彻底的时候,才肯施舍一点光。

**

第二天初衍上班, 小周煞有介事地绕着她打转, 最后眯起眼凑近她, “初姐,失眠啦?”

“感冒,没睡好。”初衍推开她, “别跟这儿打圈,看得我眼晕。”

小周乖乖退下。

第三天。

初衍眼底的青色更浓。

小周同志遂贴心地为前辈送上一盒感冒冲剂:“姐,好好注意身体啊。”

初衍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

一周后。

初衍依旧没睡好,而且脸色越来越差。

小周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初姐这身体素质……不应该啊,怎么被一个小感冒就打倒了呢?”

初衍冷着脸从她身后飘过:“干活去。”

小周顿时变鹌鹑。

不过初衍最近的确睡眠质量堪忧。

尤其是关了灯以后,因为迟野的缘故,家里新换上的遮光窗帘效果特别好,一到晚上密不透光,黑得让人透不过气。

初衍觉得奇怪,她之前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因为受不了房间太黑,初衍只能把窗帘扯开一点缝隙,这样就能透一点光了。

可这一来,绝了。

她能就这么看着那道缝隙直到天亮。

两天后她重新购置了普通窗帘。

换上新窗帘那晚,初衍甚至泡了个澡,郑重虔诚地迎接高质量睡眠。

结果还是一夜无眠。

因为……

她觉得自己这张床太大了。

又大又空的双人床,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哪哪都不舒服。

尤其是迟野睡过的枕头,不管洗多少次,总还是有他的味道。衣柜里一半是他的黑T恤,更别说其他生活用品了,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初衍想过丢掉,但又觉得没必要,最后找了个纸箱装进去,塞到床底了。

结果可想而知,她更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那晚迟野的脸就会浮现出来。

他向来是冷冽、狂野又狠戾的,可初衍记得,当时他一身狼狈地站在浴室里看着自己时的眼神,是那么脆弱、不安又无助。

他是野狼,从来不是什么流浪狗。

只不过是因为她,才袒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可她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在他最柔软的地方刺了狠狠一刀。

初衍掐住眉心。

她知道自己出尔反尔,自私可恶,迟野现在应该恨极了她。

可到底没有人来告诉她,圈养一条野狼会是怎样的下场。

在擂台上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初衍的确想过试着去了解迟野,包容甚至接纳他的过去。

可现在她犹豫了,甚至不想了。

他的过去太复杂,也太沉重,从那晚的刀疤男人身上就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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