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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野(67)

作者: 四日寸 阅读记录

半山腰处有座很小的寺庙, 她以前逃学的时候来过。

庙里没什么人, 初衍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走到求签处,解签的大爷昏昏欲睡,好像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念头。初衍遂走到寺庙后面。

有个看不出年纪的和尚在井边打水。

初衍走过去。

初衍说:“您一点都没变。”

对方看了她一眼,“施主也没有改变。”

初衍摇头:“我上一回见您已经是十年前了。”

和尚打完水, 从墙根取了扫帚,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施主十年前既已来过此地,为何今日又来呢?”

初衍诚实地说:“我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施主来这儿是为一个解答?”

初衍颔首。

和尚立在院中静看她许久,而后摇头:“佛法虽广,难渡无缘之人。施主请回吧。”

初衍笑里隐有失落, “您总这样说。”

初衍离开后。

小和尚从禅房出来,他接过师傅手里的扫帚,边扫地边说:“师傅,那位施主愁思甚重。”

和尚道:“你以为, 她为何如此?”

小和尚皱皱眉:“红尘中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贪嗔痴。”

和尚摇头,说:“你知世间为何多苦恼,只因凡人不识自我。不见我,则不见路;前后无路,便觉人生虚无。”

“那该怎么做?”

“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佛自会给出回答。”

小和尚又问:“可你说她与佛无缘?”

和尚哈哈大笑,负手而去:“佛度众生,众生亦能成佛。”

**

两年后,英国。

初衍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伦敦又下起小雨来,望过去一片雾蒙蒙。天与地的交界不甚清晰,云雾笼罩着整座城市。

手机震动,是合租室友梁洛提醒她记得买酒回家。

真是个酒鬼。

但正好与她臭味相投。

初衍钻进便利店,挑了两瓶酒。雨还在下,她没有带伞,到家的时候身上全湿了。

梁洛在厨房倒腾晚餐,听到声音回头看来,啊呀叫了一声,连忙关火过来:“你怎么弄成这样?”

“伞上周丢了,还没买。”初衍脱下外套,接过梁洛给的毛巾胡乱擦了下短发,吸吸鼻子:“这么香。”

“哎,你今晚有口福,我煲了一下午呢。”梁洛冲她眨眼,小表情一套一套的,拉着初衍走进厨房。

“什么东西这是?”

“猪脚汤。”梁洛掀开锅盖,浓郁的香味儿顿时和热气冒出来,她尝了口,说:“追你追得起劲儿的那个汤姆送来的,哎……好鲜啊。”

初衍莫名其妙:“哪个汤姆?”

“你忘啦?上个月堵在楼下的那个帅哥啊。”

初衍不屑:“追我的‘汤姆’多了去了,我哪记得。”

梁洛叹服。

汤上桌了。

两人在位子上坐下,一人手边放着一瓶酒。

梁洛酗酒,最近才好一些,但喝得还是不少。初衍眼见着她一瓶快要见底,不动声色地推过去一小碗汤,“吃点东西。”

梁洛脸颊有些红,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国来着?”

“下个月就走。”

“喔,哦……对,那你别忘了——”

“不会忘的,一定帮你把东西寄过去。”

梁洛点头,眯眼笑笑:“真好。”

初衍看着她。

“我还不想走。”梁洛低下头,游离的眸光落在汤里的灯影上,“我可能要在这一辈子了。”

每句话都是一个故事。

初衍知情识趣地没多问,只沉默地给她舀汤。

两年前她离开海城来了英国继续上学,念的是心理学。

然后认识了同样独自来到英国的梁洛。不过梁洛与她不同,她没上学,也没有工作,只是每天在家里。做什么?不知道。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初衍觉得还挺喜欢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的,也没有什么想要探究她过去的欲望。

谁没那么几件想要瞒着的事儿。

“你回国打算干什么?”梁洛问。

“没想好,回去再说。”

梁洛冲她竖起拇指,“你真潇洒。”

初衍笑了,朝她举起酒。

“我也想回国,”梁洛说:“可我不知道自己回去该做什么,所以一直不敢走。”

“回国做厨师吧,你手艺绝了。”

初衍喝了口汤,鲜香浓郁,真的好喝。

梁洛递给她一个白眼,继续盯着桌布发呆。

晚餐后她们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老电影。梁洛喝多了,没多久就垫着抱枕陷进沙发里睡着了。初衍还很清醒。低沉的古典乐回荡在小客厅里,初衍专心地看手机上的国内新闻。

有新消息进来。

江致说,去年她让蒋眠去做投资的那笔钱已经翻了三倍。

初衍回复:你怎么还没睡?

江致没羞没躁地回:他非要折腾。

年前江致跟蒋眠改了国籍在荷兰结婚,初衍参加了婚礼。她还记得那天,江致抱着蒋眠哭得像个小孩,可爱又令人心酸。值得一提的是,周念的妹妹周谣和奶奶也一同出席了婚礼。

江致问她最近怎么样。

初衍说一切都好,没提自己即将回国的事情。

又说了一会儿,江致突然发过来一句“他睡了”。

初衍忍不住一笑。

睡了?被睡还差不多。

**

海城。

迟野从酒会出来已经很晚了,车等在路边,助理看到他忙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车汇入车流。

年轻的助理看了眼后视镜里比自己更年轻的老板,低声问:“要去医院吗?”

迟野撑着额,淡淡道:“回檀苑。”

“是。”

遇上红灯,车停下。

助理说:“那边的房子租客上周刚搬走,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他边说边观察迟野的神色,“需不需要我安排人重新装修一下?”

迟野睁开眼,“不用。”

助理颔首,心里止不住犯嘀咕。

去年的冬天他这个杀伐果决的年轻老板不知哪根筋搭错,大半夜喝醉了酒给他打电话,非要他去买下海城某处居民区的一套房子。那是个单身公寓,特别小,装潢也很简单,地段不好,估计都快拆迁了。

可原主人非不肯卖,他跑了好几趟都没说动,迟野自己也过去了。这不,直到上个月对方才松口。一间不足四十平的小屋子,最后的成交价能在市中心的好地段买套两居室了……真是有钱烧的。

“去那看看吧。”

后座,迟野忽然说。

助理眼前一黑,等了这么久红灯……

但只能认命地开到前面掉头。

夜色很深。

公寓楼比起六年前更破旧。

迟野摸着黑上楼,行动之间显然对这里很熟悉。

他喝得有点儿多了,最近又一直在发低烧,光是开门就花了好长时间。但迟野眉宇之间,还是很耐心的。

“我回来了。”

他打开门,玄关的灯应声亮起。

没有声音回答他。

“恩,喝酒了。”

迟野边说边往里走。

房子已经搬空了,只留下一个衣柜和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

“低烧,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行,说不过你,那你给我拿药吧。”

他走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后坐在只剩木板的床上。呆坐了会,迟野躺下,眸光凝在虚空之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那些女人哪有你漂亮,我一晚上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我没胃口,除非你给我煮点面。”

“要不要换个沙发?你不挺爱在沙发上躺着的么。”

“柜子里好空,找时间去买点衣服回来?这回说好,两百五一件的外套我可不要。”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渐渐地,声音低下去。

头昏脑涨,胃里绞痛,迟野不由自主地蜷起身。

“初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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