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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撞仙(43)

昆吾怔了良久,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腕,倒了一杯茶,却忽然朝着路小蝉泼了去。

“哎呀!”

这一回,舒无隙没有为路小蝉挡下,茶水落在路小蝉的身上,就似被某种力量给吸引了,从他的发梢、脸颊、脖子、肩头凝聚成细流,竟然流进了路小蝉的耳朵里。

瞬间,路小蝉除了咕噜咕噜的水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耳朵里进水了!进水了!”路小蝉爬起身来,歪着脑袋,单腿跳来跳去。

但是耳朵里的水就像是扎了根,怎么跳也跳不出来。

“你要带他去哪里?”昆吾放下了茶杯,冷冷地看着舒无隙。

“无意境天。”

“你疯了……舒无隙……你真的疯掉了……我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保住了他的丹元,但是他当年的修为早就涣散了,没有修为他如何受得了无意剑海的剑势威压,他的丹元会裂开!你带他上无意境天,就是要他的性命!”昆吾咬牙切齿,直接拿起了茶杯扔向舒无隙。

舒无隙端坐原处,不为所动。

那茶杯被舒无隙骤然释放的灵压所抵挡,没有触及舒无隙分毫,就跌落在了茶几上。

“当初你带走他的丹元,对我说一旦他的肉身再塑,你就会带我见他。可是你并没有。”舒无隙也抬起眼,看向昆吾。

原本清寂的目光在那一刻,如有万千剑意奔涌而来,要让昆吾灰飞烟灭。

昆吾扣紧了手指,看了一眼还在揉耳朵的路小蝉。

“见到他又如何?你能碰他吗?你碰他一下,他便会混沌业火焚身。我好不容易为他再塑的肉身,岂能被你破坏!”

“我不会碰他。”舒无隙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

“不会碰他?你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三年五载,忍得了数十光阴!你忍得了百年?一个大活人就在你的面前,你不想碰他?”

起初昆吾怒意难平,渐渐却又平息下来,声音里也带着无奈,甚至于恳求。

“我能忍。”舒无隙回答。

昆吾摇着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如果你能忍住不碰他,你自然也能忍住不寻他、不见他。你很清楚,他的眼睛是治不好的,那是被混沌业火烧毁的,你就是挖了自己的眼睛给他换上,他也是看不见的。”

舒无隙静默不语。

“小蝉的心性我也是了解。当初不过让他留在无意境天三日,他就受不了,九日便哭闹着要从无意剑海跳下来!我九次登门,你都执意不肯让我带他走……”

“可后来,他就再没说过要走了。”

昆吾轻笑了一声:“我这个师弟,对修真吾道没有半点兴趣,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花花世界三千颜色,研究万物生长周而复始。你能给他吗?”

“那我便留下,他看他的三千世界,我看他就好。”舒无隙回答。

“什么?那无意剑海怎么办?你不留在无意境天,那片剑海如果倾覆而下,天下苍生都将被侵没!你……你就是……”

“啊,原来还可以这样。”舒无隙侧过脸。

昆吾的背脊一片冰凉,他急匆匆看向舒无隙,想要从那沉如琉璃海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却只感到了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小蝉舍不得三千世界万物生长吗?毁掉了,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舒无隙抬起手,昆吾一把将他的手腕扣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自己的剑留在了无意境天,震住了无意剑海。现在我撤了自己的剑,剑海就会崩颓而下……”

“你别这样!我帮你!我帮你!”

昆吾生怕他真的将剑给召唤回来,若是那样,自己便是苍生罪人。

“哦?怎么帮我?”舒无隙缓慢抬起眼来,看着昆吾。

那一刻,昆吾才明白舒无隙是在威胁他。

路小蝉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让无意剑海塌下来,是自己着了他的道。

“你……你让他留在我这里……”

“不可。”舒无隙的回答很冷。

“我不会再把他藏起来了。他的手腕上还系着锁仙绫,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能找到他,我藏哪儿都没用不是?”

昆吾看着舒无隙,只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个没有感情的寒玉雕像在说话。

“他的六百年修为只是涣散了,并不是没有了。我会教他太凌阁的修真法门,辅以灵丹,收回这六百年修为还是很快的!然后……然后你想要带他回无意境天自然可以。”

昆吾的手都要抖了,如果舒无隙这样都不肯,他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舒无隙看向昆吾,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周身隐隐透着一丝执欲。

“如若……不是你身上还有小蝉的太凌净空大咒,诸邪不侵……我真的会以为你是……”

昆吾自觉失言,立刻不再说下去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

“邪神……混沌。”

说完这两个字,昆吾只觉得舒无隙的灵压仿佛从九天直坠而下,昆吾头皮发麻,直不起背来。

“小蝉既然是被混沌的业火所伤,我会一生镇压它,不会让它再伤着他。”

舒无隙言出必行,昆吾呼出一口气来。

路小蝉跳了半天,耳水都没能出来,着急的就要到处去摸舒无隙。

眼见着他的指尖就要碰到舒无隙的头发,吓得昆吾就要扑上去,舒无隙侧过身,胳膊一捞,将路小蝉拦腰抱住,却是很小心隔着衣服,没有碰上路小蝉的发肤。

他另一只手取过了茶杯,轻轻向上一抬,路小蝉耳朵里的水就被吸走了,落回了茶杯里。

路小蝉揉了揉耳朵,忽然明白过来:“你们在说什么秘密呢!故意不让我听见!”

昆吾立刻陪了笑脸:“哪里有什么秘密啊!就是逗一逗你这个小娃娃嘛!”

路小蝉虽然看不见,却脸朝着昆吾的方向,不说话。

昆吾被他瞧得全身发麻,笑着问:“怎么了?”

路小蝉轻哼了一声,扯了扯嘴角:“老叫花子,你很可以嘛!”

昆吾愣住了:“你这小娃娃!真是没大没小!”

“还装!我都闻到你身上花生米和老烧酒的味道了!你不是吃花生米噎死了吗?你真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声音?闻不出你身上的味道?你烧成灰儿我都能认出来!”

路小蝉抱着胳膊,本来还对仙君昆吾诚惶诚恐,毕竟那是求着见一面都见不到的医仙,但是当路小蝉发觉他就是老叫花子的时候,失望之情无以言表。

“哎呀……给认出来了啊!小蝉,我的小乖乖!”昆吾立刻变了脸,笑的跟朵花儿似的,还想要掐一下路小蝉的脸颊,谁知道舒无隙的目光扫过来,昆吾的手立刻就收了回来。

“谁是你的小乖乖?说!你跑来装老乞丐是为什么!”路小蝉可气了。

“当……当然是为了好好照顾你啊!你忘了,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昆吾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信你才怪!你若是想照顾我,为什么不带我来这里?”

“因为……因为……”昆吾看着舒无隙,心想自己不把路小蝉带来这里,可不就是为了躲着舒无隙吗?

眼睛一亮,昆吾忽然就想到了好理由了:“当然是因为那棵老槐树啊!它汇集天地之灵气,你在它的身边长大才能身强体壮!你不是来治眼睛的吗?那棵老槐树的灵性就有利于你双眼复明啊!”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老槐树已经被陈家人砍了,做成棺材板儿了!”

“啊?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那之后呢?之后你为什么装死?被花生米噎死这样离谱的死法,只有你想的出来!”路小蝉觉得这些年的伤心都是浪费,老叫花子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这么离谱的死法儿,你不是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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