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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撞仙(48)

昆吾起身,抬起手来,掌心向上,一片槐叶缓慢地飘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将这片槐叶送到了路小蝉的手中,说了声:“吃下它,然后细细品味。”

路小蝉还是第一次吃槐树叶子,新奇无比。

槐叶的清香没入鼻间,咬下去的第一口,仿佛有万千细流从路小蝉的唇舌间流过,而他的身体如同安静的平峦山川,他咽下去的那一口,似乎有滔天巨浪自天河涌落,翻滚着就要淹覆一切,可偏偏又化作了一大片云,流动缠绵于天际,渐渐化作细雨,没入石缝沙粒之间,润泽万物。

作者有话要说:小蝉:买定离手!赌一赌!

舒无隙:赌什么?

小蝉:我的眼睛是谁治好的!第一个答案,骗子师兄昆吾!第二个答案,无隙哥哥!第三个答案,我自己治好我自己啦!

第32章 你是我的花开与世界

平日里不是没有感受过落雨, 无论是滂沱大雨, 还是绵绵细雨,但是这一次路小蝉却觉得玄妙无比,仿佛自己的听觉和触觉都被无限的放大,哪怕一滴雨水从高空坠落,与无数尘埃擦身而过, 都细致无比。

它最终落入泥土之中, 渗入缝隙里, 然后又渗入了根苗, 顺着那一片柔嫩的叶脉再一次重见天日, 它生成了花朵,在雨落之际绽放。

“你感觉到什么了?”昆吾问。

“水……”

昆吾了然:“看来你与水,有着不解之缘。那么关于水,你又有什么感觉?”

“水……无形无态, 它没入地缝,就是地缝的形态。它被盛入杯中, 就是杯子的模样。”

“还有呢?”昆吾露出一丝浅笑。

“它若是被花草生灵所吸收, 便是草长花开。它若离去,便是枯败衰落。”

“对啊, 一滴水便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枯荣’的始源。”

路小蝉呼出一口气来,他发现自从吃下了那片槐树叶,这个世界就变了。

他听见了各种声音。

水脉在这棵万年老槐树中循环往返,对面的昆吾一呼一吸之间淡入雾的水汽飘摇, 就连他的肌肤都能感受到原本抓不到摸不透的水气。

“很有意思吧?”昆吾笑道。

“嗯……我听到的好像比之前要更多了!”

“那么你可觉得吵闹?”昆吾又问。

“不觉得。这些声音轻灵,就像乐曲一般。”

“你心思纯净,听见的水声自然清灵。”昆吾站起身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体会。”

“我能听见这些声音,是我已经‘入势’了吗?”

“入势之境哪里有那么简单?我不过是给你开了扇门,你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了。”

昆吾带着路小蝉,走出了门。

兜兜转转的,终于将他送回到了舒无隙那里。

昆吾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舒无隙的面前正在焚香。

烟雾袅绕,幻化成一本一本书经典籍的样子,一会儿消散,一会儿又凝聚。

“你竟然真的在研究我们太凌阁的医经?”昆吾觉得很有意思。

“我会找到治好小蝉眼睛的方法。”舒无隙回答。

昆吾冷冷地勾起了唇角:“那你慢慢找。”

舒无隙抬起眼来,视线落在了昆吾身后的路小蝉身上。

他收紧了锁仙绫,路小蝉感觉有一股力量拽着自己,把他拉到了舒无隙的身边。

昆吾低下身来,靠近舒无隙,用只有舒无隙能够听见的声音说:“好,如果你真能治好他的眼睛,我就相信你不会伤害他,让你带他走,绝不阻挠!”

舒无隙原本冷漠的眼眸浮起一丝流光,看进昆吾的眼睛里:“一言为定。”

路小蝉凑了过来:“你们背着我,都在说些什么呢?”

“说你的坏话。”昆吾摁了一把路小蝉的脑袋。

一摁不得了,路小蝉以前干柴一样的头发,竟然变得滑溜溜的,昆吾没忍住又搓了搓。

谁知道一到灵气化作锋利的刃,横切而来,还好昆吾手收的快,不然就见血了!

“谁让你摸他?”舒无隙的声音响起。

路小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昆吾故意摁着他的脑袋欺负他。

“老乞丐!你怎么又欺负我!”

昆吾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有靠山!你最大!”

路小蝉一听,心里竟然有点小得意!哎呀,哎呀,从此以后老乞丐都不能欺负他了啊!

昆吾走到了门边,又转过头来:“要不然,小蝉还是跟我走吧,还有其他的静室。”

“不用。”舒无隙直接替路小蝉回答了。

“你……”昆吾摇了摇头。

这样朝夕相处,路小蝉又近在眼前,和当初小师弟在无意境天与泱苍朝夕相对又有什么区别?

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

昆吾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路小蝉:“小蝉,这个你收下,每晚服用一粒。”

“这是什么?”路小蝉打开瓶口,嗅了嗅,然后眉毛立刻蹙起,“这个不是‘千寻’的味道吗!”

昆吾愣了愣:“你果然是狗鼻子啊!这都能闻出来!”

“你给我吃这个干什么!这是清邪火的!我又没有那种邪火!不吃!”

路小蝉把小瓶子扔了回去,谁知道昆吾又给扔了回来。

“你这小崽子真是不识好歹!你若是不吃,小心……”

这时候舒无隙却开口了:“给我吧。”

昆吾摇了摇手:“你吃不吃,要出事儿都会出事儿!我这是给小蝉保命的!”

“保什么命?”路小蝉更好奇了,“难道我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我会给他吃。”舒无隙的手掌向上,昆吾赶紧将那个小瓶子放在了舒无隙的手心里。

昆吾一走,舒无隙就对路小蝉说:“手。”

路小蝉伸出手来,感觉舒无隙倒了一小粒药丸给它。

“吃了。”

路小蝉觉得这药丢人,只有什么采花大盗或者满心色念之辈才需要清邪火吧,他吃这玩意儿干什么?

但是舒无隙开口,路小蝉只能照办,不然又要被抽手板心了。

到了夜晚,路小蝉睡在舒无隙的榻上,而舒无隙就坐在路小蝉的身边,既不说话,也一动不动,让路小蝉听不见任何声音。

“无隙哥哥,如果我好好修炼,再吃一些丹药,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路小蝉裹在被子里,侧着身,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他没有一点睡意,就算看不见也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舒无隙的方向。

“你好好修炼,我才能带你走。”

路小蝉闭上眼睛,这间静室听不见任何水的声音,除了舒无隙清浅的呼吸。

“无隙哥哥。”

“怎么了?”

“今天,昆吾给我吃了一片槐树叶子,然后我就听到了水在那棵老槐树里的声音,在叶子里的声音,在花儿里面的声音。昆吾说,这就是一滴水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枯荣’。”

这么安静,路小蝉就想跟舒无隙说话,只要舒无隙开口回答他,他就能听见舒无隙身体里的水声,他血脉的流动缓慢而从容,却又像是酝酿着无尽的执着,追求着万死也难以达到的彼岸。

“你不喜欢听这些道理。”

舒无隙轻声道。

路小蝉笑了:“可是细细揣摩,也很有意思。就好像在这个静室里,没有流水,没有一株花草,没有云雾水汽的声音,可我还是能听见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是怎样的?”舒无隙问。

“你的身上,也有花开与枯荣。”

“好听吗?”

“好听。”路小蝉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着舒无隙体内那些细微末节的声音。

舒无隙的血液流过他的修长的手指,流向他的指尖,就像清透的茶水入杯。

流过他的手腕,就像冬日里一次无人欣赏的花开。

流入他的心脏,忽然化作了气势磅礴的日出,覆盖山川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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