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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图(77)

作者: 十载如憾 阅读记录

“我是要告诉怀钧!”郑隗还没完全醒酒,他借意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褚沙白掏出心肺般痛诉,恨不得给他塞一个脑子进去:“你拿这个威胁怀钧?兄弟,你傻吗?你是喝傻的吗!怀钧能吃你这一套?这招要是有用,以前那些冷藏的艺人为什么不去怀钧大厦前集体自焚!”

郑隗只睁着一双血丝的眼,一字一句:“你们都有家,都有亲人!你们还有前途,还能上电视,就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他强撑着回瞪,他不像姜逐、楮沙白,老天爷赏饭吃,也比不了郭会徽技术好,只靠的是不服气的热情,靠的是损耗嗓子寿命,他将仅有的全卖掉,换来一口饭。

“你告诉我,我呆在怀钧训练了八年,我把我八年的时间耗在这里,扔进水里,然后回到工地,整日砖头水泥,朝五晚九,在手脚架上像猴子一样卖命?!”

郑隗一步一步后退,笑容惨惨。

“我做不到,我下不了这个台。”

“怀钧是要逼我死。”

与预想的一样,七号,怀钧集团做出了对郑隗的决策。

下令,全面封杀。

面对郑隗明晃晃的挑衅,以及事后造成的灾难性影响,高层似乎被激怒了,发布律师函并索赔巨额损失费,冻结所有账户,限他一日之内搬离御苑。

同时“联谊女友”欧阳萍洋公开出示了一份二月签订的分手协议书,欧阳萍洋是傲峰的人,傲峰影业背景梆硬,欧阳萍洋此次被牵扯,她经纪人气不过,又不敢公然撕毁与怀钧签订的保密协议,寻思着郑隗一个弃子没人要,偷偷雇了人去堵他。

郑隗造成的恶劣影响,让狗仔像闻到臭鸡蛋的苍蝇一样挖掘守望旧团的内部隐秘,一时之间,五人不和的呼声越来越高,管彬杰不得不暂缓姜褚的对外活动。

褚沙白送走千叮万嘱的管彬杰,坐回沙发,双手合在一起:“……拆团这样的大手笔不像是赵总能搞出来的,她的决策一向保守温和,就算迫不得已舍弃艺人,也不会榨干到最后一滴血。”

姜逐低声道:“你是说……”

褚沙白的神色有一霎的晦暗:“怀钧又开赌了。”

两人俱不说话,这个他们带出来的团,还是没走过一个五年合同。

几日前郭会徽也搬离御苑,档案关系转到街道,享受失业保障,大约是近几日忙着整顿,只打来一个电话草草告别。

而郑隗,根本就是不告而别,上一次还是碰巧被生活助理阿黄在某个小诊所撞见了,听说身上挂了彩。

褚沙白这老妈子性格是改不了了,毕竟多年兄弟,做错事打一架骂一顿,哪有扔下不管的道理,姜逐前脚让阿黄打听住址,后脚他就买了一个急救包。姜逐说哪有上门送礼送红十字的,接过包,压在一袋虎皮面包底下。

结束一天工作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他们循着地址找到一个旧城区,零星几颗路灯,孤魂般闪烁。这儿以前是流浪汉聚居的地方,后来传来拆迁的风声,拥有房产权的户主急匆匆赶回来,扩建摇摇欲坠的老房,力争多讨点拆迁费。

筑房的材料廉价,这里开一个窗哪里竖一个顶,门都不知道从哪儿进,两人大汗淋漓找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出了门道。

褚沙白打起手电照了下门牌,又低头确认手上的便签,抬手敲门:“稳了。”

他手刚一碰门,就在夜深人静中响起“吱呀”一声,褚沙白牙口一酸,瞧了瞧面前轻巧就被打开一条缝的门,咳了一声:“姜队,您先请呗?”

姜逐拿手电筒照着自己,笑了一下:“褚哥,你怕这个啊?”

褚沙白冷不防被他一惊,怒从胆边生,一巴掌把他推了进去,里面黑咕隆咚,没有开灯,两人打着手电筒慢慢摸索,走了几步,姜逐忽然站住了,轻轻说:“褚哥,你抓着我衣服,我不好走路。”

褚沙白怒道:“我削你啊!”

窄小的屋内充斥酗酒人特有的臭气,整个租房的墙面还是毛坯,灰扑扑的水泥,只留有房东儿子用红蜡笔画的蝴蝶,成群结队的红蝴蝶,在昏暗的房间里展开翅膀,有些悚然。

走入卧室,郑隗就躺在地上,半截身子歪在床边,头垂着,脚边无数个易拉罐。

他倒在那里,不知道多久。

“郑哥!郑隗!郑隗——!”

楮沙白扑过去,想扶他起来,但他太沉了,姜逐也过来帮忙,他们一人拽一条胳膊,连连使劲,但郑隗曾经健壮的身躯如同破败不堪的麻袋,沉沉下坠,关节透出一股无力的僵硬。

姜逐忽然停住了。

楮沙白使了一轮劲,累得骂道:“赶紧的,这孙子都冻成这鬼样了,给他弄到床上去暖暖,地上凉!”

死寂,姜逐抬头,那一刻的神情无法用言语描述:“楮哥……郑哥、他没脉搏。”

十七号,凌晨三点十四分,救护车凄厉呼啸,穿过深夜。

三点四十七分,郑隗因酒精中毒,医院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考虑舆论压力,郑隗猝死公寓的消息暂不发布,管彬杰打点上下,将这一纸人命轻轻揭过去了。

御苑的夜里冰凉,凭空少了三个人,这座别墅终于过早透出暮气,姜逐打不通朱定锦的电话,仅仅躺了半个小时就起来了,下楼时听见锡纸稀里哗啦的声音,褚沙白也没睡,披着被子在沙发上叠金元宝。他站在楼梯口良久,褚沙白才注意到他,啊了一声,默默将刚出炉的一个元宝放到桌上,片刻,似乎觉得冷,搓了搓手。

姜逐走过来坐下:“给郑哥的?”

楮沙白低声说:“小丁走的时候都没送上,郑哥这一回,咱送送。”

沉默中,姜逐拿起锡纸,慢慢压平:“他没有家……找个风水好的公墓吧。”

由于不能公开,地址选在安兮陵靠守陵小棚的位置,阿黄奉命送了看管人十条软包烟,保证有专人定期打扫。

入土那天,姜逐与褚沙白带了瓜果与扎花,上了三炷线香。

香燃到三分之一时,他们最后收拾一番,扭头准备离开,不想碰到了郭会徽,他提着一小束白花,有些拘谨地笑了笑。

郭会徽扯了一下嘴角,摸了摸裤兜,可能是最近求人求习惯了,条件反射递过去两根烟,姜逐与楮沙白都不会抽,却没有拒绝,接过来塞进袋里。

姜逐问:“还续约么?”

郭会徽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公司不会要我了。”

“孟佳荔还在么?”

郭会徽点头:“她跟我一起走。”

“有什么计划?”

“做点小生意,还债,不碰股,不碰毒不碰赌,日子慢慢也能过。”

楮沙白低声道:“好,缺钱就跟兄弟说,我们手上也有点余钱。”

郭会徽拧了一把鼻涕:“谢了,楮哥,姜哥。”

三人依次用力抱过,郭会徽声音呜咽,阴阴地传远。

下坡路上,郭会徽说要抽根烟,躲远点打火去了,褚沙白刚走到陵园门口,直觉上觉得不对劲,他嗅觉敏锐,拦住姜逐四下一看,睁大眼——这儿居然会有饥不择食的狗仔守株待兔。

这得是什么狗鼻子?褚沙白刚想打电话叫管彬杰,姜逐却开口:“不是冲我们来的。”

褚沙白没反应过来:“还能冲老郭?”

姜逐一指:“那边,小丁的奶奶。”

丁一双的爹妈都不要他,他打小跟奶奶相依为命,这会儿,大概是老人家无事可做,过来拜祭孙子。

老太太拄着磨圆滑的树枝,紧握着一支塑料迎春花,蹒跚走向门口,眼珠子木僵着,袄子洗褪了色,风吹来,扬起她杂白枯槁的乱发。

她静静的,似乎已经死去。

听闻事发之后,警察找上门确认尸体身份时,她正在搓麻绳,双手冻红,屋子里仅打开一颗不到5瓦的黄灯泡,电视开着,上面是综艺节目,丁一双笑着唱着,那般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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