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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47)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陆南生静默片刻,说:“所以就是——不能告诉我。”

离容咬了咬下唇,头靠在陆南生肩上,但愿他不会生气。

陆南生摸着她的头,指尖微微颤动,明知问不出真实的答案,还是问了一句:“很危险吗?”

离容噌地直起身,笑眼弯弯地说:“任务有些困难,而且不能让旁人知道,但是并不危险!你放心,王爷很怕你南下造反的,他会竭尽全力保障我的安全。”

陆南生却不相信,手掌从她的后脑勺移到右颊,拨开腮边碎发,捧着她的脸说:“记住,没有什么值得你去冒生命危险。乱世的祸是男人闯下的,也该由男人去解决。至于广陵军,你根本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我就率军北上,过回以劫盗养兵的日子。甚至趁鲜卑慕容不备,直接打一次反击战,收回淮北故土,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管萧馥让你做什么,不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要好好衡量一番,不要做不值得的牺牲,明白吗?”

离容目光盈盈,握住陆南生的手,说:“相信我,我这次要去做一件对的事,就算王爷没有威胁我,我也愿意做。……若说危险的话,人去爬山还有可能被老虎吃了,坐船还会被浪头打沉,吃饼说不定都能噎死呢!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一定会让自己毫发无伤地回来。”

陆南生喉结滚动,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乃是将眼前人绑回广陵。然后不顾什么君臣之义,顺逆之别,刺史之衔,都督之权,直接拔营北上,做回杀人越货的大盗!

杀人?……是的,杀就杀吧,杀敌是杀,杀流民行商也是杀,都是人命,能有多大区别?反正双手沾染的鲜血早就洗不清了。

他眼中戾气腾起,蜷紧的指骨咯咯作响。

离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赶紧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让他清醒一点。

陆南生愤怒的拳头展开了些,一只柔软的小手滑了进去。

离容说:“你是不是觉得,王爷用你来要挟我,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凶险至极,我会怕到不敢去?其实不是的!王爷只是担心我在那过程中背叛他。……不要想着回去做土匪了,从前你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你是有选择的人!不能明明有选择却还做那种事!”

陆南生听她这么说,知道自己无力劝阻。面对眼前冒着香气的热饼,任他再饥肠辘辘,也没了胃口。

如果离容一去不回怎么办?她说得没错,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安全的,而领兵打仗尤其如此。

自己身为将领,每次出兵都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他身先士卒视死如归没错,但他可曾为身后人思量半分?直到自己成了那个盼君归来的守望者,他才体会到这种感觉是多么难熬。

独死,太容易了。难的永远是独活。

千言万语化作最无力的一问:“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

离容搓了搓陆南生的手心,道:“明天中午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倒不好说。总之不会在长安停留太久。我想,也许三个月后?”

三个月,真长。陆南生心里想道。

三个月里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目前还不清楚关中的局势,但他知道替代段部称霸关东的慕容部绝不是省油的灯。

也许三个月内,慕容部就会渡江南下。也许三个月内,他会奉命率军北伐。

现在这世道,其实没什么地方是真正安稳的。安稳的只有他们给予彼此的心境。

也许不用三个月,他们就天人永隔了。

他从来都是个乐观的人,但今夜却不断有消极的念头冒上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原本无欲则刚的坚强心脏有了越来越多柔软、甚至可以说脆弱的地方。

因为他现在,有欲有求。

日落月升,无法无天的两人也不顾什么宵禁,依然坐在杨柳岸上沐浴晚风。

离容幽幽道:“你记得吗,有一天晚上,我们聊到庄生。他的妻子死了,他并不难过,反而鼓盆而歌。他说生死不过是气的聚与散,就像春夏秋冬的轮替那样自然而然。死,就是回归生前的混沌,舒服地徜徉于天地之间,有什么必要为死者哭泣?我说庄子真是莫名其妙,生者哭,多半不是哀叹死者的不幸,而是舍不得与死者相处的快乐时光。生者哭,明明是在为自己哭。”

陆南生搂着离容的手臂紧了紧,回道:“我记得。”

离容继续说:“现在想来,要么是庄子太会自欺欺人,要么就是庄子太有境界。不管他是有意欺骗自己,还是真的认为活在肉躯桎梏中不如化为无形之物、逍遥于天地之间。他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就能开心地为妻子唱歌,开心到甚至忘了自己的痛苦,这都说明,他很爱他的妻子,是吗?”

陆南生笑了笑,问:“你这么喜欢庄子吗?”

离容歪了下脑袋,说:“我一有想不通的事情时,就翻庄子。翻完后,要么就是想通了,要么就是觉得,那些蜗牛角一般大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去想。”

陆南生:“那现在,你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吗?”

离容:“唉,没有什么想不通,我只是难过,我不想跟你分开,哪怕只是三个月。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看作蜗牛角,唯有你不行。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觉得好过一点吗?”

陆南生静静等待下文。

离容说:“也许你觉得,我这次去长安执行任务,是为了让你的广陵军有粮草。你不想让我为你做事,尤其是你觉得可能有危险的事。但我想告诉你,你必须明白我的心境,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明明不想杀人越货还被逼得做回土匪的。我愿意为你做事,我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一种幸福。在分别的时间里,唯有想到我在做的事情与你有关,我才会觉得好像离你很近,我才可以不伤感难过。……没有谁为谁牺牲一说,我希望,你把我当做你的一部分……”

陆南生听得鼻酸眼热,沉默半晌后,他终于说出几句话:“关于死的问题,其实我也想过,但没有想得像你这么复杂。……我想的是,等你我都作古,就把尸身一烧,买个大骨灰盒,将二人的骨灰掺在一起,放入其中。……这个想法是不是很蠢?死后都没感觉了,放在一起又能怎样?但我真的这么想,想到这里,便一点都不怕死了。甚至觉得,还是死了好,久久融在一起,不像活着时那样,总要担心分离。”

☆、此行多变数

刺史府中,崔道雅听着身旁丈夫久久没有匀顺下来的呼吸声,问道:“你怎么了?睡不着?”

萧馥本想装一装,但又觉得瞒不过妻子的耳朵,只得翻了个身,面对崔道雅,点点头。

崔道雅拍拍他的胳膊,道:“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没什么可担心的。离容是个机灵人,她的干娘、情人又都在我们手中,她一定能把事办成。”

萧馥叹了口气,说:“且不说能不能办成此事,这一路风险难测,就怕她有去无回。”

崔道雅笑了,道:“你是心疼那丫头,还是怕陆南生真的造反?”

萧馥回以两声苦笑,说:“丫头固然可惜,但建康城中几十万人的性命更加可惜,不是吗?”

崔道雅这下真被逗乐了,她摇摇头,道:“你这便是杞人忧天了。陆南生又不是一介莽夫,他这样的文武兼资之才,这么会吃苦,这么有毅力,当然以建功立业为先。你从前那样克扣他的粮饷,限制广陵军的活动范围,他都忍下来了,如今怎会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而使得前功尽弃?”

萧馥问:“你觉得,他只是虚张声势?”

崔道雅回:“你不信?我可以跟你打赌!若离容真有个三长两短,陆南生绝不会冒着被朝廷讨伐的危险举兵南下。到时候,你从扬州地界找些跟离容样貌相似的姑娘,送给他,当做赔罪,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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