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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65)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呵。”高义轻蔑一笑,回道,“你大嫂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来无需讨好,讨好了也没用。说到底,不过是女人而已。待你有权有势,她们自然趋之若鹜,何必费那心力?”

高义见高衍剑眉深锁,便知跟他没有共同语言了,挥手道:“得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你闲着也是闲着,追你的女人去吧。”

☆、且行且盘算

夏天要结束了,枝头摇摇欲坠的叶子已呈现出红黄绿相间的缤纷,这是离容记忆中的北方。

原本担心运粮的马车难行山道,好在关中一马平川,路很好走。偶尔有上坡,坡度也极为和缓。掠过平原的凉风带着早来的秋意溜进马车,使其中头晕目眩的人儿呼吸顺畅了些。

离容已盯着手中的玉佩盯了一路,不晕才怪。

车辚辚,马萧萧,虽是走在坦途上,但运粮大队毕竟负担承重,因而很难疾行,发出的杂音也不紧不慢。这时马车中的离容隐约听得后方有一快骑由远及近,她探出车窗向外看去,只见净无纤尘的晴空下,墨蓝衣饰的男子策马而来,眉宇间的勃勃英气让周围层林渐染的自然风光都失了颜色。

离容看到他,脸上原本因睹物思人而残留的浅笑消失了,换作与秋日一般萧索的愁容。

高衍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前几日她曾经心无芥蒂地叫过几声三哥,但昨夜发生的事——虽然只是演戏——却把她对高衍的畏惧与警惕全勾了起来。她必须承认他们二人和平相处的前提是高衍心存慈悲,一旦他想要翻脸,想要乱来,自己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其实她此前开导他,除了出自一片好意之外,也是想要强化高衍对她的慈悲心。不指望他知恩图报,至少不要恩将仇报。但她现在怀疑,自己的劝慰或许未必能起到她所期望的作用,毕竟高衍的思考方式与常人不同,换言之就是有点变态。

很快,高衍便追到了马车前,离容的胡思乱想就此中止。

在前驾车的孟戎用佩剑挡了高衍一下,显然是介怀夜里的事。但孟戎只是小小的军府卫兵,论官阶或门第都不足以威慑高衍。好在高衍自认理亏,对他抱了个拳,道:“昨夜高某酒醉闹事,还望孟老弟包容一二。高某这就上车与崔记室道个歉。”

孟戎见高家三公子竟然对自己赔罪,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一来他不能代崔记室原谅高衍,二来他也不敢真的责骂之。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高衍侵犯崔记室侵犯到了什么程度……

没等他做出反应,高衍已轻捷地跨上马车,钻进了帘子里。

高衍的脸皮有多厚,离容是见识过的。她想好了,如果高衍执意坐车里,她就把车厢让给他,自己骑他的马。

孰料高衍进来后二话不说,抓起离容的脚就在自己胸口印了个脚印,然后惨叫一声,向后跌出了马车。

好演技。

离容不能不想起去年洛阳城郊的春宴上,高衍是怎么作出一副不情不愿的假样勾引萧子钊上钩的。看来他真的精于此道。

高衍身手不错,虽从行进的马车中摔倒了硬路上,但半途已调整落地的姿势,因而没有伤到筋骨。但离容回想了一下他离她很近时那张发青的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大概是胃疾犯了。也难怪,昨夜他喝了那么多酒。

假装被离容踢出马车的高衍,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坐骑上。随车轮颠簸而跃动的车帘,偶尔能让离容从缝隙中瞧见他的背影。离容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对高衍仁慈可能就是对自己残忍,但她终究受不了一个有陈年胃疾的人一直在她眼皮底下骑马行进,好像她也时时能感到那种疼痛一般。

算了,还是相信“好人有好报”吧。

终于,离容没忍住,喊了一声:“停车!”

她下了车,走到高衍的马前,表情好像一个操碎心的老母亲面对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欲发怒又懒得发怒。她没好气地对他说:“你下来!”

这下轮到高衍觉得莫名其妙了。他下马的时候胃部又是一阵抽痛,但强忍着不肯表现出来。

离容没有正眼看高衍,只是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你去车里。”

随即她跨上了高衍的马。

高衍有些失神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人是最清楚他的老毛病的。有那么一瞬,他忘了作戏,忘了此去京城的诸多盘算,脑海中只剩下黄门侍郎府中那个不起眼的院落,院子里枯荣交替的榆树,与榆树荫下一年一年成长的女孩。

他转身进了马车,坐定后,心中默默对车帘外离容的背影说道:“这辈子,我会好好做你的三哥。”

谁说他把别人对他的好视为理所当然?身为贵胄子弟,他更懂得人情冷暖。

离容跨进长安城门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失望。

好旧的一座城。

从前的王城气象早已消磨在平淡岁月中,那斑驳的城墙看上去好像用指甲刮一刮就能掉一层土。这里比不上建康,遑论从前的洛阳。

奇怪,萧旸作为皇帝,敢下旨不让高义回京,竟然无力调动军队修一修这些有裂口的烂墙面吗?匈奴、氐、羌,外加有乱心的汉人联军可就快打过来了。

萧旸到底是信心十足,还是就想等死?或者说这是什么安民之策,目的在于让老百姓感受到当局者的成竹在胸?如果是的话,那萧旸的目的倒是达到了。从魏兴郡到长安城的一路上,确实没见有什么携家逃亡的长安城民。

离容恍恍惚惚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走马观花,忽然,高衍那句“反过来想想”又闯进她脑中。她直觉觉得高衍的思路是对的,应当反过来想想,但又不知该怎么反过来。

向当地官员说明来意后,扬州运粮队被接引到了专供外官住宿的别馆中。

别馆倒是新修的。正正方方的一圈矮房,朴素而雅致。每个房间的门都开向中心的庭院,庭院中没有其他花木,唯有翠竹。庭院边缘还有与屋宇相连的围廊,干净到初来者不敢将鞋底的风尘印上去。

按照惯例,代表各州刺史前来进贡的官员,都有面圣的机会。离容没有再写什么密信,她觉得带那玩意儿在身边纯属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不过她决定至少要实施计划的第一步,那就是做一盒糕点送进宫,反正萧旸从前确实爱吃她做的东西。

“厨房在南面。”高衍突然从围廊尽头冒出来,对离容说,“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我叫人去买。”

高衍读过密信,知道离容的原计划是将密信放进食盒中,若萧旸看了密信上的内容后同意参与行动,就以想吃糕点为由再传离容入宫。现在他们不敢冒然暴露真实的目的,但送糕点却是个好的由头。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兴许能唤起萧旸心中的几分故旧之谊,增加他对二人的亲近感。

离容“哦”了一声,转头向南面行去,高衍紧跟其后。

“你回房休息休息吧,我需要的东西很简单,厨房肯定有。就算没有,我也可以自己请人去买。”离容怀中揣着早就准备好的自制佐料,剩下只需鸡蛋、面粉、水和茶粉即可。

高衍没出声,也没离开。

他有充足的理由跟在离容身后——他得让高义的耳目相信他此行的目的确实是骚扰离容。不过他内心更真实的愿望是,想看看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做饭的。

离容只能任由他跟到灶台前,觉得他就像炎夏厨房里挥之不去的一只大苍蝇。

刚要动手,却听高衍一声喝止:“慢着!”

高衍抓着她的手腕,问:“你这怎么?——!”

离容握了一路的缰绳,手心血红一片,皮都磨破了。

离容赶紧把手抽回来,笑道:“太久没干活,娇气了,这都能破皮。没什么。”

高衍冲不远处一个正在打扫的厨娘道:“你过来,帮崔参军打下手。”然后回头对离容说:“你别动手了,指挥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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