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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69)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她想不到的是,时隔三个月,当她再度兴冲冲地闯进陆南生的军帐时,会看到一个女人。

震惊,让她一时没认出眼前泡在浴桶中的美人是桓燕。她迅速稳住心神,平视前方道:“陆将军何在?本官有圣旨。”

装腔作势也好,沉着冷静也罢,总之这一路,她倒真是跟高衍学了不少东西。

“崔记室、崔记室——”

军帐外响起匆匆而来的郭俭的声音。他闯将入内,却见桓燕裸着香肩,赶紧又退回帐外,大声道:“崔记室,陆公子在校场!……”

离容听了这话,冲浴桶中的人淡淡一笑,丢下一句“打扰了”,便轻巧地一转身,掀帘出帐。

这个时节的广陵,有弥漫无际的浓烈的桂花香。金桂奶甜,银桂清新,丹桂则以鲜亮的颜色取胜。在江风播散的香气中,在广陵军招展的旗幡下,身着一袭秋香绿的离容迤迤然而来。

她鬓上无它点缀,唯有一朵白茶花。唇上抹了透明的香脂,呈现自然的粉红色。虽然想见陆南生的心情十分急切,但她没省去拾掇自己的工夫。人说近卿情更怯,只因刚才在军帐中亲眼见到那般香艳的一幕,离容的心情除了喜悦与羞涩之外,就又多了一重疑惧。

但她容色未变,步伐也没有因此而飘忽。

要沉住气,她对自己说。

陆南生正在督练秋季招募的新兵,余光瞥见远处走来一个簪花的美人,心中正奇怪手下为何不拦阻女眷来此。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媳妇儿。

媳妇儿——不管离容认不认,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又有圣旨了——哎唷!”离容正要去袖中取圣旨,却被陆南生在大庭广众下猛地一把举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朝离容专属的营帐走去。

“你大胆,我还没宣旨呢!”

离容被秋风吹得苍白的脸蛋忽然泛起红云。她两手刚好攀在陆南生肩膀上,双脚离地,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全感。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罢了,如果真的有人逼迫,那就不为难这男人了,平妻就平妻,做妾就做妾,她认。

“又想让我当众跪你?”陆南生轻笑道,“回房跪,不行吗?”

两人在新兵们嫉妒的眼光中穿过,广陵的老军人早已对此视而不见。

离容捧着陆南生的大脑袋,问:“你是不是知道圣旨写了什么?”

陆南生沉默片刻,才回道:“萧馥是个庸人,你在他手下做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要带你离开这儿。”

烧粮草、逼离容,外加在鲜卑兵围广陵时迟迟没有出手援救,萧馥给陆南生留下的印象已差到极点。

平日里倒还算一个体恤生民的好牧首,但一遇大事,便表现得无信无义,无勇无谋。

萧馥不坏,他只是庸。不过,身居高位而没有与之匹配的德与才,其实也是一种客观的恶。

从前陆南生理解离容要报答什么知遇之恩,可如果这恩会把她的小命给报没,那就免谈。

离容脸上的笑意淡去,轻声道:“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什么地方说话安全?”

陆南生刚将离容抱到帐前,听她这样一说,便没有进去,而是放下她,调转方向,牵来一匹马。

离容在前,陆南生在后,二人一骑,纵马奔至一座可俯瞰四周的小山坡坡顶。

他们躲过了所有可疑的耳目,只是躲不过桂花的香气。南来的大雁成行从头顶掠过,不远处的校场上仍有新兵在整齐地操练。极目望去,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一半是天然,一半由人工凿成,用于灌溉农田。流水在晴日下反射着白光,但不刺眼,一如这长江下游的秋景,是夏与冬之间温柔的过渡。

“你招抚流民、考选武卒和训练兵士的办法施行数年,看来已十分完善。”离容轻触陆南生握紧缰绳的手背,说,“桓将军看似是个武夫,其实他胆大心细,十分善于用人。你把两万广陵军交到他手中,想必他能萧规曹随,沿用你的办法,重用你的亲信,不会辜负你的嘱托。……只是他无心参与朝斗,但又是朝廷忌讳的对象。若被执政盯上了,还需你在朝中多加照应。”

陆南生把脑袋的重量都压在了离容左肩上,还故意用胡渣刺她的脸,见她皱眉躲闪,便跟个小孩似地偷乐。

“你什么都知道。若朝中的人也像你一样了解我,我就没法儿混了。”

“你放心吧,他们是不敢把你想得太好的,所以他们猜不透你。”离容反手摸了摸陆南生的鬓角,笑说,“我们陆公子有豪侠之风。”

“这些话,在屋里不也能说吗?”陆南生贴着离容的面颊问,“帐子里还更方便……”

离容深吸一口秋日凉风,左右看了看,确认周遭无人,才转头凑近陆南生的耳朵,低声道:“萧馥这次让我去长安,是要我把皇帝偷到建康来。这事早被高衍发觉了,他半路调包了我的密信。等我进宫面圣后才发现,那个穿着龙袍的人,不是萧旸!你放心,我没有暴露。……”

至于为何高义屯兵魏兴不回长安,无需离容解释,陆南生自己就能推测到。

他能想到的更多。

☆、一报还一报

他能想到的更多,包括高义预谋将新的都城定在何处。

陆氏三代文臣,陆南生之父陆纯死于国难,凭借冢中枯骨的功业,陆家已可算是二流门第。

陆南生虽弃笔从戎,但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总想将他拉回文职。

自从他获得徐州刺史的虚衔之后,从前与陆纯有交情的朝中旧臣纷纷致书问候,他也一一予以回复,并逐一了解了各地的人事任用情况。

原本秦州刺史叛变,吸取教训的高义应当对关中一带的地方长官来一次大换血,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于荆楚一带广植恩幸,并派他最信任的裨将领兵入蜀,加强西南面的军备。

需知当年大晋灭吴时便是从巴蜀入手,凭借顺流之势摧枯拉朽,一统江南。如果晋要成为像吴国一样偏安南方的政权,当然就得吸取吴国的教训,将重兵置于长江上游。

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陆南生没有猜错,新的都城当在地跨长江两岸的荆州。进可遥制江东,退可避入蜀地,还有邻近的江州提供粮谷,确实不失为较理想的国都所在。

“偷皇帝这种事,也亏萧馥想得出来。不知他是太过忠心,还是自己想踵魏武之迹。”陆南生不客气地评价道,“还好你不蠢。……你,别再去什么扬州军府了。反正你又不是天子任命的记室参军,你来去自由,没人会对你怎么样。……至于崔夫人,我已去临海郡拜访过一次。她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真的!下回我们一起去。”

离容这次东归,让孟戎带信给萧馥复命,自己直接到了广陵,本就是不想再回去的意思。可帐子里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来了,那是桓燕。莫非这就是陆南生交出两万广陵军换来的东西?就像谢翰与万弗萱的联姻一样?

她再回想了一下,那虽是陆南生的军帐,却不见他平日常用的东西,可见他这段时间并没有住在那里。

陆南生什么时候懂得避嫌了?他若真对桓燕有意,难道不该抱着被子主动去她的营帐么?他宁愿让桓燕鸠占鹊巢,也不跟她同帐而栖,已然说明了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松了半口气。

“我是不想回去了。”离容从陆南生手中抢过马绳,勒转马头,向山坡下行去,“可你的军帐好像有点挤,还住得下我吗?”

马蹄声惊出了一只野兔,离容目送兔子消失在黄绿夹杂的草丛中。

“那是桓翀的妹妹。”陆南生不无紧张地解释道,“她太凶了,非要住那儿。好男不跟女斗,我总不能把她扔出去,只好把帐子让给了她。”

“你把两万军队白送给了桓翀,你手上却没有他的把柄,这买卖不会太亏吗?”离容违心地说,“娶了他的妹妹,你就多一点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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