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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80)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陆夫人,请移步帐中。”

离容因骑马太久,大腿内侧麻得厉害。好在她是擅长忍耐痛楚的,勉强站直身子,步履蹒跚地跟上了桓翀。

一进帐内坐定,离容就开口问道:“这里距离邢量远所在的淮南营最近,敢问将军下一战,是不是要打邢量远?”

桓翀心想,这种事情本不该对外人说,但形势如此明显,崔离容的身份又这样特殊,实在没必要在她面前遮遮掩掩,便点了下头。

离容接着说:“邢量远本是晋人,鲜卑人就算再信任他,也多少要在他身边安插一些耳目。我在去淮南营之前,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封归降书。昨晚我有意将其边缘烧焦,扔在道上,作出我匆忙之间遗落书信、险被大火烧尽的假象……”

这话听得桓翀紧锁数日的愁眉渐渐舒展,眼中流露惊喜的神色。

邢量远确是一员骁将,除掉他,极可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离容又道:“我建议将军立即拔营西去,攻打慕容明德!”

被军士中毒一事烦恼得焦头烂额的桓翀,想到敌军阵营即将出现一个重大缺口,不由地站起身来,对着离容深深一揖,道:“多谢陆夫人!”

离容亦赶忙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虚弱不堪的身子,回了一揖:“家国兴亡,匹妇有责。剩下的事,便全赖将军神武了!”

桓翀最后感慨了一句:“朝中人要是都像陆氏伉俪一般,至心为公,不计私利,大晋江山何至于斯!”

如二人所料,鲜卑人先发现了遗落于道的归降书,紧接着又听说桓翀突然拔营而走,避免了与邢量远的正面交锋,不能不心生疑窦。

主帅慕容明德当机立断,夺了邢量远的兵权。

临阵换将自是兵家大忌,何况桓翀军早已得到了对方内部龃龉的消息。

于是不出五日,桓翀军反败为胜!

两线作战的大晋竟然撑住了,没让匈奴和鲜卑人占到一点便宜,这不能不说有些出人意料。

原本高义主动撤离长安之举,让西边的匈奴误以为晋国不堪一击。发兵之前,匈奴大单于刘旦对晋军颇有些轻视。他觉得东面的慕容部才是真的劲敌,因此尽管他率军挥戈南下,但依然分重兵把守东方边界,以防慕容部趁火打劫。

然而等真的跟晋军交上手了,他才发现晋军如此难打。

不是说晋国无将吗?这个陆尚书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是说晋臣各自为政吗?为什么他好不容易绕到后方偷袭陆南生,却被潜伏于彼的季伯卿逮了个正着?

不是说晋国分裂了吗?为什么东西两个权力中心反而更加方便了他们各自调度人马?难不成这真是所谓的“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高衍和高义没有真的决裂?

前线依然如火如荼,对留守后方的人来说,阅读捷报,就成了这个春日最惬人怀的事情。

离容一面为陆南生缝着夏天可穿的薄衣,期待着他早日归来,一面看着刚学会翻身的女儿在榻上快活地扑腾。

她暂时给女儿起名为“陆苕”。

苕,音“条”。谐音“路迢”,以之为名,暗示孩子出生时父亲正在远在他乡。

另,《山海经》曰:“龙首之山,其阳多黄金,其阴多铁,苕水在焉。东南流注于泾水,其中多美玉。”苕水出美玉,玉可象征美好的品质。以之为名,寄托了离容身为人母的殷殷期望。

再,孩子生逢三国交战时,到处是饥馑流民。《诗经》有描写饥民困苦的《苕之华》篇。以之为名,有警戒之意。

离容已将起名的用意写入家书,一日又一日,盼着回信。

“阿苕,阿苕,你爹怎么还不回信呢?”

“阿苕,阿苕,想不想快快见到阿爹呀?”

“阿苕,阿苕,你爹会喜欢你这个名字吗?”

“阿苕,阿苕,为什么干娘说你像我,我却觉得你更像你爹呢?”

阿苕还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聊作回应。忽然,她好像发现投在墙面上的光斑很有趣,于是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摇晃的光影,小嘴张大,发出清亮的笑声。

……

“小姐、小姐!陆公子有信来了!”

离容听到丫鬟的喊声,左手将娃捞起,也不等丫鬟进屋,就抱着娃迎了出去。

单手展开信,一看,不是陆南生的笔迹,正奇怪时,信中所写的内容让她眼前一黑。

信里写的是:

陆南生病重,让她赶紧带娃去武昌相见!

好好的人,怎么就病重了?

此刻的离容根本无力去想陆南生的健康如何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她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妻子,担心着丈夫的安危。

她双手微微颤抖着,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崔夫人所在的西院。她是要辞行,她一刻也不想耽搁。

见到崔夫人时,她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崔夫人只得接过信,自己看了一遍。看完了,她便明白了干女儿为何焦急到双眼噙泪。

“既然如此着急,孩子就别带了。”崔夫人抱过阿苕,同时吩咐身边的丫鬟赶紧为离容准备行装,“你一人一骑,会更快。”

离容有些犹豫,她当然想尽快赶到陆南生身边,但如果陆南生真的病重不治,那若不带上孩子,岂不是让他闭眼之前都无法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一面吗?

崔夫人明白她的心思,补了两句:“小娃娃经不起折腾的,你带着她,就没法骑马,只能坐船。船上阴湿,万一她得了什么风寒脑热的病,你才会后悔莫及!”

这个理由彻底说服了离容。她不舍地看了阿苕一眼,咬咬下唇,擦了一把眼泪,调头离去。

☆、我死不足惜

离容带了充足的盘缠,快马加鞭,赶了九天九夜的路。

醒着的时候自己骑马,实在撑不住了需要睡觉,才雇马车。终于到达武昌时,人已瘦了一大圈。

她不知道陆南生住在哪里,只得直奔荆州刺史府问询。一进府门,她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随着身后沉重的木门吱哑关闭,不详的预感到达了顶点。

当看到高义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前来迎她时,也不知是因为体虚还是精神问题,离容竟已是汗湿里衣。

隐约觉得事情有诈,但她还是面色苍白地躬身行礼道:“见过大都督。”

“崔记室,请吧。”高义伸手向内厅一引,离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直走到刺史府深处的偏狭院落——那不是陆南生住的地方,而是高义为离容准备的软禁之所。

事实是,陆南生没病,离容上当了。

……

留在武昌的朝臣依然唯高义马首是瞻。

十日后,两面的反击战相继宣告胜利,萧旻在建康城给桓翀加官进爵的时候,高义也在武昌论功行赏。

满朝欢悦,可两位头号功臣——季伯卿和陆南生——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因为紧接着他们就收到了高义下达的率兵勤王之命。换句话说,就是要他们去建康城把萧旻弄过来。

又过了两天,高衍也接到了来自武昌的信函——高义让他交出萧旻。

高义用一个离容,威胁了三个人。

离容被幽禁期间,没有像高义以为的那样忧愁苦闷,反而显得心情不错。

她每天都早早醒来,晴天去院中踮脚看日出,雨天就呆在窗前提笔作书。她写的东西当然没人会替她传出去,纯属自娱解闷。一到午后,她必出现在刺史府后花园栽种的一片桃红李白间,仔细观察花瓣上细小脉络的分布,看到天黑才回房。

府中禁卫还以为她脑子出了问题,欲祈祷花精树怪带她插翅而飞。直到桃花李树出现在她笔下,才知原来她还有心情自学丹青。

五天过去了,高衍那边没动静,陆南生和季伯卿也未作回应。好像高义发出的威胁信号他们完全没收到似的。

不知高义是不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天傍晚,他径直来到离容所在的院落,看架势,是想找她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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