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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83)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萧清音不记得上一次夫妻俩对话是什么时候。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们就分房睡了。关于高义在外有女人这件事,她刚开始也吃过醋。她让人去查,结果一查就查出了无数,于是顿感心灰意懒,再也不想过问高义的事。

萧清音不知可以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高义夺权,高义放权,一次迁都,两次迁都,还险些打起了内战,这位公主竟无一语评论,最后只说了个“嗯”字。

高义走到萧清音跟前坐下,端详她良久,直到看得她都有些毛起来了,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这人,有心吗?”

萧清音笑了一下,转头去看海棠花树上婉转啼唱的小鸟。

就当高义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时,她突然答道:“我有啊。”

简短的两个字说完,庭院中又只剩下了啾啾鸟声。

高义从前绝不会在她跟前呆这么久,但他现在是彻底的闲人了,多的是时间,便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一直在原地坐着。

萧清音很奇怪他为什么还没走,于是破天荒地多说了两句:“你觉得我没有心,是因为我不轻易动心。不动的东西,就容易被人忽略。”

高义也破天荒地耐着性子追问:“你为什么不动心?你又不是尼姑。”

萧清音又难得地笑了笑,说:“动心容易痛。”

她本不打算再说什么,但见高义还盯着她,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眼神中还有几分强迫她继续解释的意味,她只好接着道:“心痛起来,就会让我想起母妃死的时候……那种感觉。”

高义又问:“我让你心痛过吗?”

萧清音眼神中的哀伤一闪即逝,回道:“都过去了。”

所谓“都过去了”,并不是说高义在外的风流作为就此打住,而是她不会再关心他的那些荒唐事。

“那就是有。”高义突然显得很高兴。

当他十七岁那年把这位公主娶回家时,只觉得她像个木头人,好像对什么事情的反应都慢半拍。他哄她,她不怎么笑。他对她发脾气,她也不委屈哭泣。

然后,就像小时候为了引起母亲注意而故意做些出格的事那样,他对自己的妻子也使出了这一招。他干脆去外面寻花问柳,还想办法让妻子查知。

结果是,这位公主依然毫无反应。

很快他厌烦了。他丧失了逗弄妻子的恶趣味,转而去做更多更出格的大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情种,所以他还曾经嘲笑高衍。然而他不愿承认的是,当他在外面翻天覆地地折腾时,其实心中还是隐隐希望着,府里那个不动如山的公主,面上能因他而有一丝波澜。

离容认为人人有心魔,高义的心魔竟然在此——他需要关注。母亲的关注,妻子的关注。

尽管后来推动他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是无关儿女情长的远大目标,但最初激发他疯狂行径的,却是原始的心魔。

☆、有缘是青山(大结局)

“我中了毒。”高义终于说出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事,“最多再活两年。”

原来江湖上的追杀令并非完全没有起效。

高义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他时常感到下肢麻木,有时连骑马都困难。找过大夫诊断,说是无药可解。

于是他从半年前开始着手安排身后事。所谓他对高衍等人的威胁,根本是另有动机。

他不是要夺天子,也不是真的想让晋室基业跟他陪葬。他用不计个人后果的极端手段削弱豪族,在沧海横流之际帮高衍分别能臣和庸才,最后通过自己的完败助他树立威望。

如果有一个人,能在他死后继续去做他未竟的志愿,那么,他认为这个人只会是高衍。他把这个三弟的心思看得透透的,高衍根本就用不着对他解释。

有一点,高衍是对的,有些事,兄弟二人都无法独自完成。高义不行,高衍也不行。

命运不允许高义继续活着接受高衍的暗中帮衬,他就用自己的死为高衍铺平道路——还像那个丫头说的那样,一者成仁,一者成事,只是调了个个儿。

萧清音终于不再表现得平静无波,她眼中流露出讶异、同情和……一点悲伤。

这对高义来说,似乎已经足够。

半晌之后,她自以为十分体贴地说:“你……在外面有特别喜欢的女人吗?到时候……都接来公主府一起住吧。”

高义的笑容僵住了。

狂风吹落一阵花雨,美丽的公主沐浴其中,好像一个没有喜怒的仙子。高义真怀疑这花季结束的伤感,都强过妻子对自己死期将近的悲悯。

许久之后,他说:“没有。”

公主的眼神依然像当年嫁给他时那样清澈无邪,而他则已在这些年的争斗中变得十分沧桑。

他忽然想起今晨收到的母亲的来信,犹豫了一下,他说:“母亲叫我替她向父亲要一份休书……你,想要吗?”

公主嫁给他十一年了,在这十一年中,前半段他在萧子钊军府中做谘议参军,很少回家。那时他还年轻气盛,但凡在外遇到什么不如意,回家必对妻子冷脸相待。后半段他老练了,学会隐藏情绪了,又开始假装庸俗无能,对外声称家有悍妻难以取悦,并以此为借口跟纨绔子弟们花天酒地。

他是没把女人带回家,但他这个丈夫,难道有比他父亲好吗?高义觉得,萧清音应该很后悔嫁给自己。

萧清音的回应依然慢半拍。高义以为,她是在考虑是否要看在自己时日无多的份上说谎安慰他,结果却是她笑着说:“我是公主。”

高义这才意识到,这位妻子并非真的“不苟言笑”,她只是慢热。你若只在她身边呆一刻钟,她当然来不及对你笑。你呆得久了,就能看到她越来越多的情绪。怪只怪他少年时太心急。

萧清音的意思是,身为公主,她若真的后悔,完全有提出离绝婚姻的主动权,怎么会等高义来休她?

“我听说,男人都好色……”萧清音解释道,“我想嫁给谁都差不多。”

高义的心情才好了没多会儿,就被公主这句话拍落谷底。

她不是痴心不悔,只是觉得嫁给谁都一样。

“太阳好大,我得回房了。”萧清音道。

高义抬头望了望天,皱了下眉头,说:“这分明是阴天。”

“哦,是的。”萧清音不急不慢地答道,“我怕光,一到中午,就不能在外面呆着,眼睛疼。”

“这是什么毛病?”高义还是头一回听说,“叫大夫来看过吗?”

高义居然在关心自己的病情,这让萧清音觉得有点新鲜。她回道:“没什么,小时候哭得多了缘故。”

她有点不好意思,补了一句:“我是不是太娇气了?”

高义不敢追问她曾经有多少眼泪为自己而落,最后才变得像修道士一样木然寡欲。

“既然如此,赶紧回房吧。”高义说。

萧清音缓缓起身,朝房门走去。高义跟在她后面。

还没走进屋里,高义忽感毒性发作,脚软了一下。萧清音赶忙搀住他,眼神中有关切。

“我听说雁荡山中有高人,说不定能解你的毒。”萧清音道,“你不舒服的话,也回房去歇着吧。”

“我要歇你这儿。”寻常的一句话,高义说出口后,竟有几分耳热。

萧清音歪着脖子对他笑了下,扶他跨入门槛。

“既然你不想离婚……等我走了,你再改嫁。”高义道,“或者不要改嫁了,你多养几个男宠,比较省心。”

萧清音又是许久没有回话,手里忙碌着什么,高义盯眼瞧着,发现她是在准备笔墨。

“我要画一个你。”萧清音笑道,“以后照着你的模样找男宠。你坐好。”

这固是玩笑话,但高义还是乖乖地端坐于前,等她落笔。

两人就这样闲聊了一整天。

陆南生取得和议后来到武昌,此时高义夫妇已顺流东去,而抱着阿苕的万弗萱尚在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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