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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橄榄树(118)

李瓒脱下头盔和防弹衣给宋冉穿牢,用绳子将她的防弹衣捆紧了搂在怀里,出了忏悔室。他沿着墙角冲到楼道口,飞速上楼。

才到第二楼,一个士兵拐进楼道撞见他,大喊一声。

李瓒举枪射击,对方一头倒下。

他扛着宋冉爬上三层,巡逻兵抱着枪闻声冲来。

楼口狭窄,李瓒一枪打死头一个士兵,抵住他的尸体作掩护,迅速一枪打死第二个。后边的队伍举着长枪堵在外头进不来,狭窄的楼道里子弹齐发,尸体打成筛子。僵持之际,二楼又冲上来一群。李瓒夺下尸体手中的机关枪,一脚踹开尸体,猛地往楼梯上一闪。

二楼冲上来的队伍和三楼楼道口的士兵同时开枪,躲闪不及,自伤一大片。

李瓒趁机举枪扫射,楼道里惨叫不断。子弹打光,他扔下机关枪,一手抱起宋冉往四楼跑。

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楼顶的守卫也集结而下,上不去了。

李瓒见状,迅速拐出楼道,冲上走廊,抓住迎面士兵举起的枪,往上一举,子弹打到天花板,击碎吊灯砸落地面。李瓒扯过他的枪,将人往身前一带,一脚猛踹,人撞上栏杆。他抬脚掀起那人双脚,后者翻过栏杆从五六十米的高空砸去底层的大理石地面。

他单手搂着宋冉,躲在一处开放的隔间墙壁后,一手架着机关枪朝弧形走廊上迎面而来的队伍扫射,打死掉面前最后一个人,他闪进一旁不到一米宽的狭窄隔间里。

他没记错,这是一处眺望室,在仓迪寺背面,也是背面唯一的一扇小窗。

李瓒将宋冉放下来,忽然一个趔趄,他撑了下墙面,血红的五指印摁在光滑的墙壁上。

他痛得眉心抽搐,张了张口,低头看一眼。他中弹了,不止一处。手臂上、小腿上,鲜血缓缓渗出来,沾湿了他的迷彩服。那帮人似乎想抓活的,避开了他的关键部位。

而宋冉的防弹衣上也留下几处弹坑。

李瓒用力将她托起来放上窗台,绳子另一端缠紧自己的手臂。

他抬头望着她;她垂着脑袋,双眼紧闭,额发在夜风中浮动。他眼睛血红,含着泪,手指碰了碰她的脸,目光执拗地不肯从她脸上移开。另一手却一圈一圈地往手臂上缠绕绳子。

喊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五六十米高的墙,若两人一起,没有机会。

他走不了了。

但她不能留下,不能遭受恐怖分子的凌辱。

他赌一把,本杰明一定会赶来楼下。

他泪水滚落,咬紧了牙,嘴唇因痛苦拉成一条紧抿的线,他最后看她一眼,终于将她放出窗台。

绳子瞬间绷紧,缠死了他的左手臂。

他松开一圈绳索,刚松开第二圈,敌人从环形走廊上冲过来了。李瓒单手卸下背后的冲锋枪,架枪扫射。他卡在窗边,左手被绳索勒得充血通红。他死撑着,一圈一圈放下绳子。

隔间狭窄,敌人没法全部涌入,拥挤着卡在门口。他们要抓活的,纷纷瞄准他的腿脚。

这边的人刚举起枪,李瓒一脚踢飞枪支,扣动扳机将其击毙;那边刚要发射子弹,他抓住另一侧的长枪将人扯过来作挡箭牌。他顶着几具尸体,近身搏斗,手拆脚挡,狭小的隔间里很快堆满尸体。

子弹打光了,他扔下冲锋枪。一个士兵持刀扑上来,李瓒拔出匕首,骤然蹲下,一刀割断对方大腿动脉,鲜血喷溅。

“砰”的一声,子弹打中李瓒小腿,他猛地单膝跪下去。

他微低着头,重重喘息着,额前的碎发被血汗沾湿,垂在眉前。他眼眸抬起,眼神冷厉如刀,阴狠如狼,血红一片盯着他们。

一时之间,竟没人敢上前;似乎在等他体力耗尽。

李瓒眼前花了一下,手脚都开始脱力了,他清楚极限将至。可还不能,手上的绳子还有一截,他还能感受到她的重量。

他一动没动,只有左臂扯在身后,一圈一圈往下放。

脚下几十米的地方,他拼尽全力要送回家的女孩正低垂着头,在夜风中沿着石壁一点一点往下滑。

突然,第二个持刀人拔刀劈来。

李瓒狠咬下颌,喉咙里发出一丝竭力的闷喊声,站起身抬臂相迎。长刀砍在匕首之上,抵着他的额头。

两个男人目光凶狠,较着劲。

李瓒唇色惨白,因狠命用力,伤口鲜血直涌。他死死抵挡着,松着身后的绳索。

僵持之际,第三人举刀刺来。

他用尽全力抵开头顶的刀,刀刃交擦,割滑下去,闪出一道冷厉的白光。第二人一个趔趄,李瓒侧身躲过第三人的刀,猛一挥手割断他颈动脉。再回身,匕首刺进第二人的后脖颈。

鲜血喷溅中,“砰”的一声,又一枪打中他左腿。

他猛地侧向一跪,却没跪下去,人被绳索扯着往后一仰,撞在窗台上。窗外冷风直灌,吹得他满是血迹的黑发张牙舞爪。他竭力站稳,意识已开始模糊。

第四个人持刀上前,挥刀砍向窗台上的绳子,李瓒侧身去挡,竟生生拿肩膀挨住一刀。他血红的左手抓紧刀刃,鲜血直流;他精疲力竭地吼出一声,抓住刀刃往前一扯,持刀人扑过来,李瓒的匕首扎进他心脏。

第五人挥刀上前,猛地砍向李瓒侧肋。不及他速度之快,转手挥动夺来的长刀,一刀抹过对方脖子。

他一个趔趄往前,猛地拿长刀撑住身体;滴血的刀尖撞在地面,一滴滴的血迹砸落,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撑着刀,微抬起头,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他听到自己呼吸声很重,发着颤。血,抑或是汗,迷了他的眼。面前一片血光,敌人一个,又一个,冲上前来。而他如同机械一般,施展着毕生所学,撑着,熬着,松着左手的绳索。

他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浴血而前。可,快撑不下去了。汩汩涌出的血液带走了他的体力。他的身体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涣散。

已经到极限了。

可还不够,她还没有平安落地。

一次又一次,他咬着牙齿,死命撑下来,血红的眼神涣散了又聚拢,挥刀迎敌。

长刀砍在石壁上,清脆的声响在庙宇里回荡,震上穹顶。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自己的喘息声粗重而缓慢,像即将流逝的生命。

他看见穹顶一角,彩色玻璃窗上绘着王与后。

仓迪寺,古国的仓迪王为他的王后修建的永生之所。

世上,真的有永恒吗?

他从来不奢望永恒。

他想要的,只是再平凡不过的生活,仅此而已。如此简单的心愿,在这一刻竟如登天之难。

命运为何将他推入这般绝境?

若世间真有命运一说,他想质问一句,

他这一生,没做过一件坏事。不曾接受命运提前赠与的礼物,也不曾占有任何一件他无法与之匹配的功绩。

他这一生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他承受此刻这般无尽的绝望与痛恨,将他的脊背连同生命一道压弯。

他骤然间痛恨命运的不公。

李瓒脚踩着第十二个持刀人的尸体,扶着窗台低着头,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喘气。他的意识早已模糊,眼睛却依旧狠厉,盯着绕在门口的敌人。

身体,好像动不了了。

不能放弃,还不能。

第十三个人挥刀而来,李瓒竟再一次站起,刀刃相擦,白光闪烁。

而就是在那一瞬,他左手上的力量彻底松懈——宋冉落地了。

那一瞬,他突然就原谅了一切。

绳索上传来拉动的力量,是本杰明叫他下去。

他下不去了。

他喉中发出一丝悲鸣,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挥刀砍向绳索。绳子断开,沾满了鲜血,沿着高高的白色大理石壁掉落下去。

下一秒,他听见刀刃刺进他身体的闷响,鲜血顺着白刃缓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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