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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录(64)+番外

阮令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他后悔自己刚才的论断,这孩子何止不是没胆子,而是心里成算太多!

老人并不相信,他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林迟指了指清澈的眼睛:“看到的。你们都不喜欢她,而我辜负了她深切的喜欢。我是压垮这个妖怪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来这里疼她,替你们,也替我自己赎罪。”

阮令踱步许久,他有一些焦灼,又有一些后悔,最终才道:“三楼有个小厨房,你平时和妞妞二人饭菜可以在那里备齐,如果不可口便到一楼取,我也会叮嘱保姆。你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陪着妞妞说说话就好了。至于工钱,便是象征性,也是要给,不然老嫂子他日见我,真要骂人了。便是你……”

他想说你爷爷,又怕这孩子觉得奇怪,便止住了。

林迟皱了皱小眉头,小心翼翼问道:“一天一块钱?”

他在家每天的零用,也就是一块钱。孩子觉得这是个公道的价格。但见阮令皱了眉,林迟低着头说:“阮爷爷,贵了么?”

阮令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轻声道:“并没有。就这么着。”

居高位重的俞立亏欠这孩子太多。

正如,他亏欠了自己孙女儿太多。

阮宁看到林迟并不惊讶,她说,不是我画的。

小脸有些麻木,也有点似冬日被冻僵的小蛇将死的涣散模样。

林迟只道她含了冤心中想必难受,可是她的模样从容而无所顾虑。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只喂她吃些番茄鸡蛋细面,又沏了退烧药。

曾叫张小栓的阮宁从未如此乖巧过。

桌上放了一个病历本,林迟问我能看吗。

阮宁看着窗台透过一隙阳光,阳光下的灰尘都扑在病历本外的塑料薄膜上。

她有些淘气而又老气横秋地开口,抱抱我,才给看。天冷地冻的。

林迟迟疑地看着这明显不大正常的阮宁,却还是叹了口气,把她重重地拥进怀里。

他其实曾经在那日她在雪中离去时,就想这样拥抱着她,不带着暧昧,只有一时一会儿的温暖。

他当时便想到了,这温暖没人给她。

而林迟也没给她。

他说,谢谢你不跟我绝交。

她沉默会儿,咧开裂了沁出血的嘴唇,轻轻一笑,说婆妈。

林迟打扫完卫生,拿起红绳翻花陪她消磨时间。温度计夹到腋下,花翻了十几花样。

一看温度降了下来,阮宁精神还好,就陪她又玩了会儿“接竹竿”“捉鳖”这样的扑克小游戏。

阮宁输了,翻开底牌是老k,便当了十三年的小老鳖。

她当时兴致盎然又乐不可支,连玩两局之后渐渐觉得兴致索然,便缩进被窝里,背对林迟,仿似刚才的亲密是一种错觉,而后冷漠睡去。

林迟嘟囔着你这个神经病,她却回头咧嘴一笑,带着眼屎和一点晶莹的泪,做了个丑极了的鬼脸,再一本正经睡去。

林迟掀开病例本,龙飞凤舞的医生体让他辨认许久。

“轻度躁狂抑郁症,或胎前用药不慎所致,情绪激化,非初次犯病,前次症状不明,今次症状明显,带有‘顺行性遗忘’症状。患者年纪考虑,观察为主,建议每周随诊,适时药物治疗。”

轻度躁狂抑郁症。

他刚刚还说阮宁你这个神经病。

林迟打了自己一巴掌。

阮家对多了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表现得很漠然,显然阮令已经交代过,不许大家去打扰阮宁,所以他们从忙不迭地打听阮敬山是否死了的消息中瞬间冷静下来。

老爷子在警告他们。

阮奶奶晚上让保姆去给阮宁端饭,都是些油腻的菜式,孩子吃了林迟做的,这些便都原封不动送了下来,她压住心里的愤怒,按捺不住地骂了两句小伢子不识好歹,阮令指着老妻说了句挺难听的话。

“我还没死!你就敢这么对我孙女儿!只见过正经老婆啥都敢说的,可从没见过当二房还他妈当出优越感的!”

阮奶奶嫁给阮爷爷时,阮宁亲奶奶也还未死,她只算是妾身未明的二房。

大家闺秀如此下嫁不是不委屈,可是对方便是混球,也是你情愿的。

阮令冷笑不止,只说以后谁还敢再拿身世做筏子欺负人,咱们大家便好好摆摆身世。我是老农民出身,家里八辈贫农,当年娶阮宁奶奶用了一头牛,苦日子也过了近十年,后来老子参了军打了仗受了伤,没人打理生活实在不便,阮致奶奶十分好心,没名没分三十年,担下了照顾我的责任。

阮令言语十分清晰不客气,大致就是:谁穷谁富先不论,先来后到总有说法。

阮家二房一听,都惊了一身汗,得,且老实着吧。

林迟查了查躁狂抑郁症,病情约摸是情绪或者过分高涨,或者过分低迷,倒是跟阮宁前段时间的表现相符,只是为什么会出现顺行性遗忘?逆行性遗忘大多是韩剧中车祸后女主角的选择性遗忘,而顺行性遗忘则是传说中“只有七秒记忆的鱼”,也就是她在一天内,会忘记她自己一百次。

还真是心宽体胖会安慰自己的好孩子呢= =。

林迟哭笑不得,真是没有女主角的命,得个病都这么白鹤亮翅鹤立鸡群。

阮宁每天掀着带眼屎的大眼睛指挥林迟干活,听说他要在她家勤工俭学,阮宁使唤起人可一点都不客气。

林迟收拾这跟猪窝一样到处都是枪和剑的房间,小小红润似蔷薇花的唇珠都抿平了,想象到以后会有男人娶这家伙,心里便十分同情那人。

他在桌上捡到一个本子,上面傻大个的字写了三个——“日记本”。下面又有之前诊断医生的一行小字“病人监测素材”,大概是医生要求每天记录的。

林迟随便翻了一页。

“早晨8:25我今天中午想吃金黄色的玉米饼配牛肉面;早晨9:25,如果今天能有一碗牛肉面配饼子该有多好;早晨10:25,我想吃汤头用25种香料炖的牛肉面;中午11:25,林迟做了好好吃的鱼香肉丝盖饭,这是我今天一直想吃的东西啊,上面翻翻,牛肉面?玉米饼?切!上面这三个家伙不是我!”

然后8:25,9:25,10:25的记录被她洋洋得意地全部划掉。

林迟秒悟,“顺行性遗忘”原来就是这样,她岂不是可以更加轻易地耍无赖、赖账。

忘记想要的,也忘记不想要的。

她的人生处处讨巧,却讨巧得教人好生……难受。

城里来了个儿童剧团,在人民剧院排了几出木偶剧,孩子们都乐意去看,阮宁看报纸瞧见了,也闹着要去,缠了阮令好几日,他才弄来票,教林迟带着阮宁去散心。

阮致这段时间同阮宁十分疏远,许是大人间的是非拨弄了孩子之间敏感的神经和情感。阮宁如今喜怒无常,他便更不愿意靠近妹妹。阮静功课吃紧,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根本无暇顾及家中发生了什么。

木偶剧排在小剧场,只有六排座位,孩子们都入神地看着。

这一出叫《三打白骨精》。

唐僧不辨人鬼,只觉小姑娘可亲、老妇和蔼、老丈孤苦,又见孙悟空机灵狡黠,凶神恶煞,弱者的可怜、强者的可恨一目了然!猢狲连杀三人仍不觉错,口口声声嚷着自己没有错,那错的是谁?错的定然不是这被打死的一家三口,不是憨厚耿直为姑娘喊冤的八戒,更也不是佛口佛心的师傅,那一定是孙悟空!

可恨的孙悟空!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就滥杀无辜,取经路漫漫,由他如此肆意妄为,唐僧这样好和尚,如何修得正果,挣得金身,一身清白只会被这猴头拖累!

想起身家将来,唐僧面色铁黑,指着跪在地上的悟空,要把他赶走。

猴儿可怜,哀哀磕着头,师傅心硬如铁,蝼蚁尚且得他指尖引渡过河,可猴儿为他披荆斩棘,不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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