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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门(259)

“你也是的,捐款是讲习所那边的事体,你该一手打理,怎么好交给爹……”戴政埋怨了一句,想了想又说:“那一会儿我再打听打听,爹现在路子野的很,交际面也宽,一时找他还真不一定找得到人,反正晚上总要回来的,你就在家里等着。”

“也只有这样。”戴谦点头。

“戴谦,你大哥见过你爹没有啊?这死鬼,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都找不到人,这街面上买米都买疯,这些粮油店的老板也是挨千万的,看着涨价,一个个倒关起门来不卖了,还想让米价涨上天不成,这马上要打战了,没米吃,一个个都喝西北风呀……”戴娘子这时风风火火的过来,也骂骂咧咧的。

“娘,没见着。”戴政说。

“你眼里还有没有爹和娘呀,一天到晚就围着虞记转,给人做牛做马的……”看着戴政,戴娘子又有些夹枪带棒的说。

戴政不啃声,他晓得这个事体跟母亲说不到一块儿去。

戴娘子看着戴政这样便来气,转头冲着戴谦说:“没找着还不赶快再去找,我看你爹没准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别让我找出来,要不然我跟他没完……”

戴娘子跺脚,戴谦看着周围竖着耳朵听的路人,脸皮子有些悻悻:“娘,外面不要说这个。”

“是要好好找找你们家戴寿松,戴寿松现在可越发是个人物了,借着荣兴经理身份说是给荣兴集资,最后钱全下了他的腰包,戴娘子,我跟你讲,我家伟堂可不给你家寿松背这个锅的……”荣太太突然从转弯的街角过来,却是一脸铁青,话语冷冷的。

“荣太太,我家寿松可是为荣兴做牛做马呢,你可别乱说。”戴娘子跳脚,一脸涨的通红。

“我乱说,那你把戴寿松找出来问问他呀……”荣太太瞪着眼。

周围听闲话的却是一片哗然,永福门这边可是有好些人把钱投资给戴寿松的,如今瞅这个势头,有点不对劲呀。

“你们永福门这边人可真是了得呀,虞景明伙着卞家兄弟,硬是生生的给我家伟堂挖坑,人在做,天在看呢,这样害人,也不怕天打雷劈呀……”

荣太太显然是带着火气过来的,这会儿恶狠狠的咒着。

这些话隔着窗户,落在了虞景明耳里,虞景明让小桃看着炉火,她起身拿下身前的围腰,走到门口,冲着荣大奶奶说:“大奶奶,说话要有根据的,我虞记跟荣兴井水不犯河水,挖的什么坑?”

“呵,还井水不犯河水呢,前段时间,卞老二找你想跟你合伙跟我家伟堂争码头仓库,有这事体吧?你拒绝?你为什么要拒绝?还不是卞老大那二狗子,给洋大人出的好主意,重立仓储制度,以后凡是进口货物都要存在江海关指定的仓库里,卞老大这是拿码头仓库业主的口中粮去拍洋人的马屁,这‘天打雷劈’四个字我骂的还是轻的呢。”荣太太瞪着眼。

虞景明眼神微敛,就她晓得,这事体是江海关明年的计划,如今这么早就传出来了?而就她所知,这根本就是墨贤理接任江海关的几步大棋,跟卞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人出了事体,总是喜欢找别人来背锅的。

“荣太太,人嘴两张皮,当初我要是跟伟堂争码头仓库,只怕荣太太今天骂的就是我虞景明吃里扒外了,所以说这事体,我是争也是错,不争也是错,是吧?”虞景明翘着嘴角反问,荣太太倒是一时无言。

“至于荣太太说卞先生给洋人出主意,重立仓储制度……”虞景明正要为卞先生解释两句,荣太太之前也说了,之前在争夺码头仓库时她就晓得江海关要重立仓储制度的事体,那时候,离董帮办离世,离卞先生进江海关才几日?海关的仓储制度,是能够在短短几日内说重立就重立的?这荣太太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只虞景明话未来得及说,身后长街,便传来卞先生慢条斯理的说话声:“这主意,出了就出了,也没有什么可辩解,多谢大小姐,但不消多说。”

卞维文一手提着热水瓶,整瓶开水的重量让他一边的肩略有些斜,挺瘦的身形便也略有些微弓,直则易折,微弓的背似更能抗风雨。

卞先生说完,转身便进了圆门洞。

老潢依旧坐在老王头的茶档上,半醉半醒的唱:“……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是霸王别姬里的曲词,老潢唱的怪腔怪调。

“还快不去找你们爹……”戴娘子冲着戴政戴谦吼。

戴政戴谦两个便匆匆出永福门。

“轰隆……”一声闷雷,似要变天……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傍晚,老赵驾着马车停在9号门门口,虞景明站在门里,回头朝着堂前虞二奶奶喊了声:“二婶。”

该去虞园了。

虞二奶奶抿了抿唇,抓起一边的手提包站起身来,抬头又朝楼上喊:“淑丽,屋里躺了一天了啊,是个好人都要躺软了,下来走走,我让杨妈给你包了三鲜馄饨,你下来吃点。”

“晓得了……”楼上传来虞淑丽有些恹恹的声音。

到底心烦,虞淑丽昨夜里一夜没睡好,在床上翻烙饼,却中了风寒,早上人便昏沉沉的,干脆的这一天都窝在屋里,哪里也没去,睡了个昏天地暗。

“唉……”虞二奶奶叹口气,皱着眉头,又叮嘱了杨妈和小喜两句,这才提着手提包出来。

虞景明扶着虞二奶奶上了马车,说了一声:“三妹不舒服呀?”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虞二奶奶挑了挑眉,口气有些冲,也不用虞景明扶,自顾自上了马车。

是明知故问,两人一路,总要搭搭话的,只不过二婶不领情。

虞景明笑笑,跟着虞二奶奶上了马车,两人面对面坐着,对面二婶的脸背着光,显得有些黑,看不清表情,虞景明便不再作声。

马车出了永福门,两人也一路无话,只不过虞二奶奶身体一直有些绷着。

快到四马路的时候,虞二奶奶才抬了抬眼,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冲着虞景明问:“你到底什么个想法,是要我跟李家兴师问罪,顺便把你跟你公子的亲事定下来,还是什么也不说,就走过场?”

“什么也不说,就一个过场吧。”虞景明说,顿了一下又说:“见过面,寒暄几句,二婶若是呆的无趣,可以提早离开,没事体的。”

“怎么,怕我待久了,坏你的好事。”虞二奶奶声音刺刺的,原先她也是不想多待,不过,虞景明这样说,她又有些刺耳。

“不是,只是时局有些乱,怕晚了不好。”虞景明说,她是想着朱红要刺杀端锦的事体,一会儿乱起来总是怪吓人的。

听虞景明这样讲,虞二奶奶“哼”了一声,便未再说话。虞景明突然又笑笑:“谢谢二婶。”

虞景明清楚,二婶在二叔过世后,便鲜少在这样的场合出面,实是二叔去世的太没有面子,二婶也怕听闲话,只今这回,倒实是为了她。

“哼,不用感谢,你二叔的死,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我今天做这些,不过是人前留一线,日后,若淑华淑丽有事体需要你这个大姐出面,到时也希望你留一线。另外,二婶话也要说明白,你和那李公子的事体不成便罢,若是成了,虞记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虞二奶奶说这话时仍带着一丝恨意。

虞景明抿着抿干巴巴的唇说:“二婶,我晓得的。”说完,便再不说一句。

“你莫要觉得屈,这世间,活着的哪个心里不屈?我们两个有缘,叔侄一场,却是孽缘,注定一辈子亲近不起来……”虞二奶奶又冷笑说。

虞景明不作声。

虞二奶奶便再未开口,马车转进了四马路。

“陈元甫,你个挨千万的,钱呢?老娘看你天天守在我这店里等新粮,可怜你,先把粮给了你,如今你敢昧我的钱,你晓得现在粮什么价呀,这好人真是不能做的,老娘一片好心全喂了狗,走,我们去衙门……”虞记分店斜对面的粮店门口,围了一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