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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门(62)

苏太太也输了六十多块银元,但对于她的身家来说,几十块银元实在算不得什么,说是牙逢的钱也就差不多,但一百多块银元,对于杨三奶奶来说就不同了,她虽然现在得宠,但到底只是人家的姨奶奶,平日里哪有那么多的进项,再加上花销也不少,这一笔钱足要她心疼一下了。

杨三奶奶那心里早就后悔了,一边恨自己鬼迷心窍,今天怎么打的这么大,另一边又怪虞景明不知情识趣,心里已经暗暗记下了虞景明了。

“谢谢惠顾,二角七分。”虞景明这时抬起头来,朝着玫瑰摊开手,一脸微笑。

二角七分?杨三奶奶,苏太太,田太太几人都不由一愣,苏太太便先忍不住捂着嘴乐了:“景明,错了,是二十七块。”

“没错啊,一分一个子吧,之前玫瑰说的,难道我听错了?”虞景明微皱着眉头。

众人才想起之前玫瑰确实说过一分一个子。

“你不晓得赌桌上说的一分一个子其实就是一块一个子?”田太太低语。再说了,这些太太都是有身份的,打一分一个子,那岂不让人笑掉牙。

虞景明也是一愣,然后一脸懊恼道:“我说过我不怎么打的,在家里陪老太太打的多,实也就是一分一厘这价,哪里想到牌局上还有以一分代一元的惯例。”

“你晓不晓得那是你的事,牌局的规矩不能乱,该多少就多少。”玫瑰这会儿却是坚持的道。

虞景明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两眼深深的看着玫瑰,这玫瑰是真要把她逼到墙角呀!

“玫瑰姑娘可晓得我们做商人的立于世最重要的是什么?”虞景明直直的瞪着玫瑰,说着也不等玫瑰接话又继续的道:“我告诉你,是诚信!我即不晓得牌桌上的规矩一分就是一元,如果晓得,我想我不会打这牌,我说过我输不起,大家又不是不晓得虞记如今还是债台高筑,我永福门还押在银行里呢。如今虽然赢了,既然输不起,那不属于我的我也不要,我心里的价就是一分一个子。”说到这里,虞景明便不理会玫瑰了,朝着杨三奶奶和苏太太欠了欠身子:“还请杨三奶奶和苏太太成全。”

“哟,这我还巴不得呢。”苏太太先开口了,因为虞景明所说的角分是根据刚刚颁行的大清币制来算的,角分的币制还没有出来,苏太太最后就付了等价的钞,杨三奶奶松了口气,自然是有样学样,如此玫瑰一场算计终是落了空。

虞景明心里倒是暗暗感激苏太太,要晓得凭苏太太的身家是不在乎这几十块钱的,但她若不开口,输的最多的杨三奶奶便不好开口。

“精彩,虞大小姐说的好,没想到我李泽时一到上海,便让我有幸见识到了上海商人无时无刻不恪守之诚信,窥一斑而知全貌。有此,上海经济如何能不繁荣……”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道清朗带着锐利的声音霍的响起。

随后便是两声鼓掌声。

虞景明不由回头,自门口而来,在众人簇拥之中,董帮办陪着两人缓步而来,那两人一个正值中年,一身官员常服,有些气派,于他并肩的是一位身形高瘦挺拔的青年男子,二十六七的样子,气宇轩昂,深灰色西裤,白衬衫,格子背心,胳膊上挂了一件风衣,两手正轻轻鼓掌,那道清朗的声音便出自他的口,不用说了,这位就是最近上海的焦点李泽时,十三行李记的大公子了。

虞景明瞧着他那身影实是有些眼熟,突然便想起很久前那个枪声大作的夜晚,翁冒匆匆带着人去卞家投宿的情形,当日那个身着风衣的人应该就是李泽时了。

人之间的际遇是很奇妙的,虞景明没有想到那夜夜色中的一抹背影在如今灯火阑珊下瓷实了起来。

虞景明还未接话,这时那李大公子却又转过脸冲着身边那中年男子道:“杨大人,在南洋劝业会上,虞记的提浆月饼我也是有幸尝过的,我决定了,李记入驻上海的第一单生意就选虞记……我们李记有意跟虞记签一份总额达五十万银元的购货协议,算是为上海经济繁荣掀砖引玉。”

李泽时这话一出,整个俱乐部里面是一片哗然,五十万银元的购货协议对于虞记来说那是一笔天大的生意了,而对于目前正境遇不明的虞记来说,足可以力挽狂澜。

以虞景明淡定的性格,这时都感到胸口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好,李公子爽快人,我绝对支持!!”那杨先生大笑。

这时吉时到了,侍者来通知宴会快开始,杨先生便携了杨三奶奶和李大公子一行一起,由董帮办陪着去了主位。这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虞景明的身上,谁能想到今日最大的赢家居然是虞记?

玫瑰坐在屏风内的沙发椅上,脸色阴晴不定,只恨今天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倒便宜了虞景明。

苏太太冲着虞景明微微点头,尽管外界对虞景明的传言是贬多于褒,但今日短短的相处来看,虞记虞大小姐实有乃父之风。

而周围的人看着虞景明也是眼神各异,虞景明这会儿自不管众人心思,她正琢磨着接下来如何跟李家谈,之前是李家释放出善意,接下来自要她虞记主动出击,把这笔订货单落到实处。

当然除此以外,虞景明她有一丝疑惑,怎么好好的就砸下这一笔?而从李公子跟那位杨先生的谈话来看,似乎这李公子是应他所求来上海投资似的,但之前不是传言蔡大人要来参加这个宴会吗?虽然对蔡大人的出席虞景明觉得以讹传讹居多。

但这位杨先生又是哪一个?

第六十五章 荣董合作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俱乐部里彩灯显得流光溢彩。

“这位杨先生是两江总督张大人的顾问,同时也是南洋劝业会的总帮办,那杨三奶奶便是他的三姨奶奶,那玫瑰显得是早晓得杨三奶奶的低细,给你埋了坑,还好景明急智。”俱乐部大堂的一角,冯绍英挽着虞景明坐在沙发上,一脸寒霜的道。

经商之人尽量都讲个和气生财,轻易不得罪人,商场如战场,谁晓得会栽在那个坑里?因此说,玫瑰这回这一招是真毒。

类似今日这种牌局大多都是人情牌局,输赢之间要讲究个份位的,而到杨三奶奶和苏太太这等份上,就算是不在乎钱,那也在乎个面子。刚才那个局面虞景明若不化解,苏太太那里,虞景明难免要留个不识大体的印象,对景明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而杨三奶奶那里虞景明可就得罪狠了,那杨三奶奶男人不但是两江总督张大人的顾问,还是南洋劝业会总帮办,虽然这一次南洋劝业会保证公开透明,可任何事都是相对的,这世间多的是那种大风大浪闯过,最后却栽小河沟里的事情,若真得罪了杨三奶奶,枕头风一吹,保不齐因为这个,虞记提浆月饼南洋劝业会一行就功亏一篑也未可知呀?

虞景明微眯着眼睛淡笑,玫瑰这一手是阴的很,而她这时候发难,只怕是跟荣家上门跟虞家说亲有关,荣家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了玫瑰的。本以为已经落入口袋的荣少奶奶的身份转眼就要飞了,玫瑰那里只怕一肚子气。

“这也是好人有好报,若不是有玫瑰弄这一场,如今李记这天大的好处又怎么会轻易落到景明手里……”这时坐在沙发另一头相陪的一位年轻妇人微笑着道,她叫孙兰,是董家的亲戚,这回也是来帮忙照应的。

“说实话,我这现在还有做梦的感觉。”虞景明也笑道。

“你可不能做梦,我跟你说哦,接下来几天你就争取把这个单子落实,然后加班加点的生产,到期交货就行,别的东西你别想也别管。”一边冯绍英道。

“怎么说,这里面还有名堂?”虞景明思索,她估摸着也是有什么名堂的。

“先前不是传言说蔡大人也要来参加这个宴会,那个是瞎传,蔡大人怎么也是苏淞道的道台,怎么可能来参加这样的宴会?不过蔡大人盯着李公子也是真的,两方私下也会晤过了,蔡大人是想请李公子弄几笔钱存在上海几家钱庄里,好补上马上要提交出去的那190万两银子的亏空,这个其实是蔡大人有些病急乱投急,190万两银子是说补能补上的吗?更何况李记的钱本就是投在南洋劝业会上的,当初南洋劝业会的举办,朝廷根本没想到南洋劝业会会有如今的场面,为了吸引商资,不惜给各商人做保,如果这个劝业会亏了,那么朝廷将补足各商人亏空部份,可没想到南洋劝业会一举办,吸引了海内外无数商人,到目前为止南洋劝业会上各商家的交易总额已达千万银元,再加上劝业会还发行会展介绍指南,纪念册,还有邮品等,可以说这一回投资南洋劝业会的商人都大赚了。可赚是赚了,南洋劝业会还没有闭幕,李记这笔钱目前还在南洋劝业会的总账上,南洋劝业会这边也不可能轻易让李记把这一大笔款子提走啊,他们还想再创佳绩呢。更何况蔡大人为人有瑕疵,得罪了不少人,自有不少人想趁他病要他命……”冯绍英说到这里冷笑。国朝外辱如此,朝内却仍在为些蝇头小利斗争不段,让人着实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