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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向晚(10)+番外

作者: 微生如也 阅读记录

“母后……阿晴她……她真的已入殓了?孩儿不敢相信……她一次都没有来过我梦里,她是不是还没死……她真的死了吗?”肖衍流下泪来,又垂下双眼,将一张一张的纸钱缓缓放入火盆中。

滚热的火盆卷起了纸钱的碎屑,又落在了肖衍头发上。

肖衍什么都顾不得,如魔怔般,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烧着纸钱。

皇后心中动容,微微起了些波澜,也蹲下身子,替肖衍将头发上的纸屑拿下,又与他一道烧了纸钱。

肖衍掩住了脸,开始低声抽噎起来:“母后,我真的不相信三弟会做这种事,他那么温和善良的一个人……而弘义,我与弘义相识那么多年,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为禁军统领,忠君爱国,不可能会意图弑君夺位,动荡三军……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皇后望着火盆中扑闪的火光,心头闪过一丝念头,复而说道:“是,你三弟的确是个温和的人,他良善可亲,母后也十分喜欢他。至于百里弘义,正如你所说的,他是个忠勇之士,也断断不会有此念想。”

肖衍停住哭泣,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后。

皇后凄然笑笑:“衍儿你还不明白吗?既然连你都不相信他们会相互勾结,那这其中必然是有人陷害的。肖阳深得你父皇信任,多次私下与我说及他其实比太子更有承继大统的才能……所以你仔细想想,谁最怕储君之位另换他人,又会是谁来暗中筹谋了此事……”

“肖……肖玉……太子……”肖衍有些结舌,定定地看着皇后,“母后是说太子?”

“是啊,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肖阳和百里弘义之事,恐怕是太子暗中策谋,栽赃陷害的啊!”

“您……您怎么知道是太子?”肖衍眼中仍有疑惑。

“衍儿,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机深重,又十分多疑,你们几兄弟论文论武都要强于他,他自然是害怕你们几人威胁他的东宫之位,如今不过是假借你父皇之手来铲除异己兄弟罢了。这次是三皇子,下一个或许就是四皇子六皇子,而衍儿你,迟早也会在他的算计之下啊……”

皇后轻轻拂过肖衍的长发,长发如丝,绕指温柔:“衍儿知道吗,你若是想替晴儿报仇的话,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有你取肖阳而代之,成了东宫之主,才能把陷害百里氏的人给杀了……若你不能替晴儿报仇,她若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会恨你的……”

“替阿晴报仇……报仇……”肖衍手中纸钱落地,地上飞絮的纸灰扬了起来,遮住了浓黑透亮的双眸。

一页一页地翻过书卷,落雨声骤停,窗外忽显日光和煦,春和景明。

皇后嘴角带笑,又抬头看着正阳殿内的柳树打了牙黄色新芽,春桃也抽了花蕾,耳听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

再低头看了会儿书,目光才从书卷上移开,又饮了一盏茶,才开口问道:“百里春晴的事儿怎么样了?”

“已经从汴梁出发了,不日就能到边塞。”

锦文点了熏香,紫述带有淡淡的麝香味,甜如蜜枣。

皇后心情大好,又问:“张秀那边怎么说?”

“宰相说了,愿为皇后主子您肝脑涂地,他与您是同姓家门,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宰相家中小女张其乐刚及及笄,听闻人也是冰雪聪明,知书达理,与二皇子十分相配。等到花朝节的时候,宗室贵胄女子都会入宫赏花,我们到时候再安排二皇子与她相见。届时春色撩人,情景相宜,将来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皇后抿嘴一笑,听殿外太监通传肖衍已至。

皇后忙不迭地起身,捋了捋衣裙,就见肖衍与小厮子贤走了进来。

肖衍悬了玉佩佩绶,一身朱衣,彬彬款款而入,磕于地上,声音低哑:“孩子许久未入宫见母后,愧责难当,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扶起肖衍,上上下下认真打量着他的面容,除了眼下还有明显的乌青,倒也恢复了几分当初俊朗的模样。

皇后口中直念着“好好好”,又拉了肖衍坐在自己身旁,细心道:“你肯出来走动走动就好,母后就怕你在府内憋坏了。虽然是搬出宫住了,但这皇城一直都是你的家,今后多回来看看母后,母后就安心了。”

“母后的教诲,孩儿铭记于心。”肖衍声音有些不可察的冷清。

皇后倒也不恼,心下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而肖衍与太子肖玉正面相对,也已是可将预见的事情了。

只是东宫之路漫长,倒是需要从长计议,急不得这一时。

“下月花朝节,衍儿入宫来陪母后赏花如何?”皇后换了话题,言笑晏晏,抚住肖衍的手。

肖衍垂了垂眸子,随意摆弄了一下腰间佩绶:“二月十五是阿晴的生辰,我在府内即可,就不入宫了。”

顿了顿,又道:“今后每年的花朝节,儿子都不便再陪母后了。”

“花朝节……”皇后脸上的笑意瞬时凝固,“为了一个罪臣之家的女子,你是连母后的话都不肯听了吗?衍儿,你自小习读圣贤之书,当知人伦之礼,况且百里春晴已死,你难道就打算抱着对她的回忆和想象过一辈子了?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南平的皇子,你身上还有肩负的责任!”

“阿晴过世不过半年,母后动辄以人伦和皇子身份来压我,可知儿子正是读过圣贤之书,才知因恪守的夫妻间的责任,”肖衍也微微动怒。

皇后哑然。

却又沉了半晌,肖衍才在皇后怒瞪的目光下终于和煦了声音:“今后儿子会多入宫陪母后,唯有花朝节一日,还请母后谅解儿子。”

从正阳殿出来,正是日头高悬时,肖衍被日光晒得有些恍然,脑子里迷糊,浑浑噩噩地便随意沿着各宫殿间的夹道往前大步走去。

子贤慌慌张张地紧随在其后,唤了好几声“殿下”,肖衍却都完全没听见。

而忽见两个太监抬着一具裹上白布的尸首沿着夹道走了过来,肖衍才惊异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旁。

太监见到肖衍,慌忙跪了下来,埋着头,不敢吱声。

肖衍看那尸首的轮廓似乎是个女子,好奇问了一句:“这谁啊?”

“回殿下,是一个犯过错的女子。她今晨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伤了头部,便不治而亡了,我们依规将她的尸首抬出去。”其中一太监应道。

此时一阵细风从夹道深处拂来,盖住女子尸首的白布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女子灰青色的脸,双目瞪得老大,磕破的额角似乎还在隐隐渗着血。

依身段而言,应是一二十出头大好年华的女子,只是恐长期在宫中做了苦役,或是饱经磨难,细细密密的皱纹布满了面部,而鬓角竟已有了一缕一缕的银丝,令肖衍觉了些悲凉。

“啊……她不是那个……”子贤惊诧地捂住了嘴,别过头不敢再看。

肖衍怔了怔,才示意那两个太监赶快抬着尸首离开,再回过身拍拍子贤的肩膀,道:“差不多是有十二年不见了吧,她似乎……是叫宋贞韵对吧?我记得母后说她那时候是不小心误食了鼠药,中毒吐血而死,怎会今日再见到?”

又抬头望着前方破旧昏暗又探不见尽头的楼宇宫殿,问道:“前面是何处?”

“前面是永巷,是关押宫中女犯的地方。一般那些罪不至死又没有主子肯用的宫女和一些失宠的嫔妃就会被送到这地儿来,任她们自生自灭,”子贤蹙眉道,“这地儿阴气太重,死过很多人,听闻夜里还常会有鬼魅出现,邪气得很,殿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永巷……”肖衍重复着这两个字,颔首道,“以前倒也听说过这地儿,想来如今应也有众多宫女身处其间,实在可怜……那宋贞韵应与我年岁相仿,在永巷中竟然衰老成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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