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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向晚(103)+番外

作者: 微生如也 阅读记录

“真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吐完之后,蒋策又是一边干呕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以前……听闻……听闻二皇子殿下礼待下人,谦卑温和,从未行过杀戮之事,这怎会如此……果然是当了皇帝之后……人……人都会变了……”

百里春晴拧紧了喉咙,不停强压着自己欲呕的不适,也万般未料到肖衍竟然会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从边塞一路回来,曾也料想过与肖衍两载不见,人总会有变,却未能想到他竟然彻底覆了性子,或只因位高权重,帝王之尊,本就无情罢了。

心里渐渐被恐惧溢满,两脚也有些软了下来,后退几步,靠在了树干上,望着前往尸山血海,缓缓道:“物是人非,故人心变……”

自己也何尝未变呢?曾也以为自己会一世专情于肖衍,但边塞两载死生相伴,却也换了心爱。

又听到灵南的声音传来:“夫人,将军回来了!”

而蒋策急忙挡在了灵南眼前:“别看!”

一阵寒风瑟瑟起,携卷来了强烈的血腥味,灵南忍不住探头,蒋策将灵南整一个人搂入怀里,又担忧地回头道:“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百里春晴强抑住胸口起伏,“我们回去吧。”

再微微侧头,仍感头皮发麻。

复又抬眼遥遥望着汴梁都城隐隐约约的轮廓,曾对那故地满心期望的重至,突然变成了举手抬足之间都显得生涩的畏惧。而曾经与自己度过了十余年漫长岁月的温文尔雅的那个人,也就成为了自己害怕再见的高高在上的残暴君王。

临时驻扎的营地依旧凌乱,从临安赶来汴梁的王福正指挥着军士收整一切,忙忙碌碌,篝火如魅,稀稀拉拉地照在每一个人显出疲累萎靡的面容之上,阴晴不明,因同僚被杀千人的悲苦不时溢出,偶尔可闻低低的抽泣声。

百里春晴心中沉重,向王福问了谢檀所在,便只身去了叶淳的营帐,入内就见谢檀与叶淳皆是有些苦闷颜色。

百里春晴迟疑着未多问,自顾自地在谢檀身旁落座,见眼前案几上有空空酒杯,便拿了酒壶替谢檀斟满了一杯酒。

谢檀侧脸对百里春晴勉力一笑,端起酒杯问道:“夫人可要喝一杯?”

“好。”百里春晴强扯了笑意,接过谢檀递来的酒杯,轻尝了一口。酒本应甜,此时却是苦涩无边,百里春晴握着酒杯,还是忍不住看向叶淳寻求答案。

叶淳避过百里春晴的目光,却是直直地望着谢檀:“如此一来,你准备如何?”

“我还能如何?”谢檀苦笑,眼眶通红,“抗旨不遵吗?然后再害更多人死去?”

“肖衍下了什么旨?难道……难道……”百里春晴将酒杯一下搁在桌上,酒洒出来,忙站了起来,“难道他要杀我们吗?他……他杀了那么多人……那外面那么多军士……他们……他们……”

“那只不过是杀鸡儆猴吧,”叶淳淡淡说道,“夫人也别急,皇上不会杀我们,只不过他要将军三日后履职禁军统领……依某揣测,如今他也知将军算是手握着整个南平的兵权,军士们皆是对将军忠心耿耿,要是想动将军分毫,恐怕更是引来动乱,所以退而避之,以礼相待,让将军在他眼皮子底下盯着,就可大大放心了。”

谢檀抬手拉住百里春晴的衣袖,百里春晴坐下身来,仍是放心不下,只看着谢檀双眸有雾,问道:“军师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谢檀用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百里春晴的长发,“只是皇上他……”

顿了顿,心头泛起浓郁苦涩,才继续道:“皇上他还惦记着你,这可如何是好啊?”

百里春晴心头咯噔一跳。

“此举,不单是为了防着我兴起什么风浪吧,更是为了让你能近其身旁,近水楼台……”谢檀缓缓说着,停了半晌,才又言,“其实,皇上珍惜夫人……”

“那你呢?”百里春晴咬着唇,双眼泪涌,死死地拽住谢檀的手,好似要将所有力气都倾注上去。

“会比他更珍惜。”谢檀轻声,望着百里春晴笑了起来,又再揉了揉百里春晴的头发。

“咳咳咳咳……”叶淳轻咳了两声,“这些话,小两口回被窝里再说吧,老人家可不想听这些!”

百里春晴忙低下头,红了脸。

叶淳又顿了一下:“将军准备如何安排?”

谢檀脸上也浮出绯红,想了想才道:“让王福领军回边塞,与淳于书汇合,今后协淳于书戍守。我此前已答应了蒋策,让他带灵南回乡成亲,此后他要来我此处或是要回边塞,皆由他自行决定。至于你……”谢檀上下打量了叶淳,“你不是一直跟我嚷着也要回乡娶妇吗?我便准你告老还乡了。”

“不是吧,你就如此不顾念多年情谊,就这样放我走了?”叶淳一愣。

“正是顾念多年情谊,才放你走的。”谢檀抿嘴笑笑,将酒饮下肚。

“没良心的!”叶淳站起身来,忿忿道,“你俩给我出去,别在此处碍我眼了!滚滚滚!”

说着,连拖带拉地将谢檀和百里春晴轰出营帐,又向外丢出哀哀怨怨一句:“将军珍惜夫人,叶某也珍惜将军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怎能如此为人,尽伤老人家的心!”

谢檀牵住百里春晴,未回营帐,而是直接向那方才所见层层尸首的地方而去。

百里春晴觉得阴寒,紧紧地掐住谢檀的手臂,借着暗淡的天光,俯眼之下一片漆黑而不可见,但仍能感知那处是有千人尸首被简单粗暴地埋在了黄土之下。

从今往后,便无人再知晓他们的名字,也不过将来也是史鉴上一个记录,再被永远刻上了谋逆犯上的罪名。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的手,向着那一片黑暗,双膝跪下,重重地磕下了头,一下一下,如接连不断的木鱼声敲起,回荡在凄冷之中。

百里春晴默念着次数,感到谢檀胸口的哽咽声已越变沉重,磕头的速度也渐缓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连自己都觉万分艰难苦痛,就见谢檀身子一歪,急忙蹲下身扶住他,忍不住掉下眼泪:“这怪不得你……”

“不怪我还怪谁啊?”谢檀泪流,半靠在百里春晴身上,“他们都是为了我才会如此,只可惜我这一条命都无法偿还……”又再想起肖仪临死前嘴角抹过的最后一丝笑,忍不住恸哭起来,头埋在百里春晴怀里。

而百里春晴感到原本浓烈的恐惧也顿时消散开来,双手只能抱住谢檀,任他在怀里流泪。

原本以为他戍边多年,生死都可早已置之度外,是能百毒不侵坚不可摧的,却何时又想过他也会脆弱如斯,如会一碰即碎。

脸颊上感到一丝微凉,抬眼望去,竟是漫天飞雪如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谢檀也顺着百里春晴的目光仰着空中,一行眼泪又再缓缓落下。

夜深,沿着浅浅雪迹执手而行,至了肖衍重嘱人在汴梁城外所建的百里氏厚葬处,高高堆砌的坟头上已经有了皑皑白雪,厚重夜色和苍白雪色交晖之下,石碑上所刻密密麻麻的名字依旧却可看清晰。

谢檀点起火把,百里春晴跪在了墓碑前,泪流满面,一个一个的名字缓缓看过,见自己的名字亦在其中,却见名字一旁也以小字琢刻了肖衍的名,一时诧异而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谢檀。

谢檀手掌搭在百里春晴的肩上,与百里春晴一道双膝跪了下来,双眸深沉,浓黑不见底。

“他……”百里春晴想要解释,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伸手握住了谢檀的手,“如你所见,百里春晴和肖衍都已经死了……”

“是,以后没有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了,只有你……而他,是皇上。”谢檀沉沉应着,却依旧掩不住心头痛楚,对着墓碑又磕下头,额头贴着地面,许久。

几年悲苦之感一下子涌上心头,百里春晴伏在谢檀肩上,声声泣涕,将所有历经了的委屈和苦郁全都倾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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