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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向晚(12)+番外

作者: 微生如也 阅读记录

百里春晴听韫玉沉声说着,却也不知当如何回答,只得垂下眼眸。

正要将桃木剑收起时,桃木剑被韫玉一把抢了过去,直直地扔下了马车。

百里春晴大惊,急忙叫停了谭齐胜,拽着裙裾就跳下了马车,往回狂奔了一段路程,便伏在草甸上一寸一寸地寻找。

绛红色的喜服在鹅黄色荒草原野上显得格外显眼,又显出孤寂。

喜服上沾满了尘灰,又扒得指甲里全是泥土,杂草割破了指上那些刚结了痂的冻疮,百里春晴疼得眼泪直掉,不甘心地抬手擦了擦眼角,又继续俯身趴在地上寻找着。

韫玉也随后跳了下马车,气得在旁直跺脚:“夫人,这桃木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我们也再回不了汴京了!你忘了吧!”

日色西沉,鹅黄色的草渐渐变成了深灰色,眼前的一切慢慢看不太清晰,更不见那桃木剑的半分影子。

一切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百里春晴瘫坐在草丛中,无力感像黑夜一样弥漫开来。

片刻后,才抱住双膝,沉沉地抽泣起来。

自己被抛弃了,被抛弃得彻彻底底的。

再也没有父母长兄,没有肖衍,没有汴梁城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更没有二皇子府内的相濡以沫比翼连枝。

从此恩断情断,花缺月残。

自己这个人大概也是早已死在了永巷的凄风苦雨中,唯留下残缺不全的躯体,被送到了这个远离汴梁的地方,再继续朝着草原深处行去。

两匹马停在了方才马车停留的地方,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马背上跃身而下,从草丛中捡起了一把桃木剑。

桃木剑不过只有手掌那么长,短短的,做工粗糙,杀不了敌,更避不了邪,就跟小孩儿玩耍的玩具一样。

不过回想起来,肖衍送百里春晴桃木剑的时候,不也正是个小孩吗?

嘴角弯了弯,将桃木剑收了起来,又望向夜深处马车熹微而黯淡的影子,听着马车上悬着那铜铃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声声入耳,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得了,偷偷护送到这里也差不多了,”骑在马背上的另一人笑道,“前方不远就是营地了,她们不会有危险的,你大可以放心……”

“叶淳,你说她会忘记肖衍吗?”语气有些酸涩。

“她八岁便与肖衍相识,十五岁嫁给他,夫妻五载,仔细算算,他们在一起也有十二年了。人说少年情挚,要说忘记,怕是有些难,”叶淳扯着马缰,“但既然她如今还是罪人之身,又身不由己,非诏不得回京,在边塞时日一长,你们也总能培养起感情来……别灰心啊,我的大将军。”

将军苦笑了一下,复又上马:“借你吉言,我的军师。”

叶淳哈哈大笑:“放心,身为您的军师,不单会在对阵契丹时给将军出谋划策,必要时也可以为将军的感情提点一二,只要将军与夫人感情好,那便能确保后方大营稳定,让将军能一心一意地杀契丹人。”

将军借着浓黑天色,望着军师这张早已长了几道深深皱纹的老脸,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道:“您那么大把年纪也没有婚娶,又何来的勇气在感情上为我提点一二呢……”

“叶某自小读兵书,初次上阵时就用得上,初战就已告捷,”叶淳更笑得肆无忌惮,“而感情这种东西,也不过是触类旁通罢了!”

将军好笑地别过头。

不过心里虽不服,嘴上却还是要对叶淳客气,毕竟他从自己父亲那辈起便已是军中的左膀右臂。而他也的确熟读兵书,亦能运筹帷幄,直面敌军时更是一把好手,大刀一挥可以砍翻四五个人,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既然军师本事那么大,那就烦请军师二月十五那日给我弄点新鲜花草来吧?”将军一脸诚恳,满面端笑。

叶淳一哂:“这草原荒漠的,哪里来的花?再说,你拿花草来干嘛?给军士们鬓间插花吗?您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是要麻痹敌军还是诱惑敌军?”

“好主意,那我便准允军师优先簪花,前去辽营诱惑那耶律步烟,为我军大后方稳定!”

“谢檀你这混小子!”叶淳抽出大刀,指着将军。

谢檀也大笑:“今夜可是谢某洞房花烛夜,军师您若是伤了我……”

“那正好,你三月半载都不用洞房,免得老夫眼馋羡慕,搞不好就把你独甩在这边塞,回乡娶妇去了!”

谢檀与叶淳说笑中正欲策马前行,忽而一匹快马直向而来,一个轮廓刚毅而显出几分敦厚的中年男子下马拱手道:“将军不好了!耶律文叡偷袭!已入了我方营地!”

谢檀嘴角抿出一个从容不惊的弧线,眯着双眼,望向前方原野上蓦然升起的滚滚烽烟,吩咐道:“我与军师先去,你……你叫什么?”

“王福。”

“王福,我命你去保护夫人安全,决不可有一丁点儿闪失!”

☆、第九章 婚夜

马车上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而铃声倏地变得急促,马匹也忽然加急了速度。

忽然间马蹄脚步更是加快,百里春晴猝不及防地往后仰去,手忙脚乱地抓着韫玉,瞪大双眼,而韫玉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是惊得满头大汗。

待马车速度渐缓下来,百里春晴才跌跌撞撞地起身,掀开了车帷。

夜幕之下,只见一片血雨腥风。

营地上已烧成了火海,无数人影攒动,天光腥红。交战的双方也杀红了眼,嘶叫,喘息,挥刀,倒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深深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起来,百里春晴勉力撑起身子,又嘶声指挥道:“谭齐胜你快跑啊!”

谭齐胜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急了起来,猛抽着马鞭。

马匹长嘶,车轱辘咯噔在凹凸不平的草皮上,整个马车都剧烈摇摆起来。

百里春晴抿紧了双唇,眉头紧锁,牢牢抓着车厢内壁上绣了香雾青霏的祥云包囊,指尖被密密的针脚硌得发软,但痛感却全然被恐惧覆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都已磨出了血。

忽听马匹一声又长嘶,马车骤停。

百里春晴一头磕在了车厢上,揉了揉头,又顾不上疼,掀了车帷刚想问谭齐胜何故,就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高骑于马背上,正停在了马车的必经之路上。

火海透进来的火光将他的铠甲耀得锃亮,也映着他高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头,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虽只可看见侧颜,但还是能分辨出这人长得好看,是与肖衍完全不同的好看。有文气轩然,也有武气凛冽,本是两种不相容的风情,在他身上却似恰如其分地融在了一起,丝毫不突兀杂糅。

“你……”百里春晴定定神,开了口。

“契丹偷袭,但我军必会得胜,只请夫人暂且躲避一下,会有人来保护夫人的。”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说着,继而调转马头,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向着那火海冲去。

火焰的热气扑打在脸上,早春的寒意早已被契丹这一突如其来的厮杀给掩盖住,而这个也似突如其来的人却好像令内心安稳了一些。百里春晴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又急忙指挥谭齐胜侧了马头,往没有士兵交战的后方空旷处跑去。

“夫人啊……”韫玉声音都捏紧了,欲哭无泪,又哪能想到一到这边塞就会到这种事情。

而百里春晴感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却突然镇定了下来,握紧了韫玉的手,听到自己的声音认真说道:“不用害怕,方才那人不是说了吗,我军必会得胜,南平的军士们一定会赶走契丹人的……”

不知为何,自己好像很信任方才的那个人。

或许是在永巷里待过了太久日子,本以为此生都无法离开那里,也不知何时便会无声无息地告别人世间,于是就与死亡相伴了许久,熟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味道。而如今兵戈之声震耳欲聋,本更是岌岌可危的情形,却突然有人来告诉自己,自己能得到保护,自己不必有性命之虞,反而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奇异的不可置信和生死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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