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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向晚(16)+番外

作者: 微生如也 阅读记录

肖衍坐在书桌上,脑中不停描绘着百里春晴的模样,眼如月牙,睫如蒲扇,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笔尖沾墨,落笔绘着青丝如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而画中的人儿眉颦之间也好像添了许多离愁。

待一卷画画毕,沉吟了半晌,复又坐到塌旁,自斟了酒,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一杯杯饮酒。

“阿晴,今日是你生辰……”酒入愁肠,声音也沙哑了,“我陪你过了十二年生辰,今夕何夕……却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她的笑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也还在这房内久久回荡。

肖衍红了眼。

“肖衍,你说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肖衍,你帮我画眉吗?”

“肖衍,快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肖衍,来亲一下我!”

“肖衍你过来看看呀……”

“肖衍……”

“肖衍……”

想起她与自己说过的很多话,嗔怪的,撒娇的,柔情的,唯唯从没说过道别。或许她也如自己一般,也从未想过会道别,却终究是离开了……

肖衍举起酒壶,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全部灌下了喉,一怒气冲上脑袋,用力将酒壶往旁侧一扔,酒壶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

子贤正弓着腰踏进屋内,小心地将那酒壶拾起,谨慎地打量着醉眼惺忪的肖衍,半晌才开口道:“殿下,皇后娘娘又遣了人来,说今日是花朝节,还请您进宫陪她一道去赏花……”

“不是说了不去吗?怎么又来了!这些日子每天都让人来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肖衍红着眼,趴在桌上,袖口动了酒杯,酒杯掷落于地,“回了她,说以后的花朝节,我只在府内,哪里都不去!”

“可方才皇后娘娘遣来的人说,先夫人临走前留了一句话给您,娘娘说会亲自告诉你……”

“什么话?”肖衍微微抬头,眼中有了期许。

“皇后说,要您入宫赏花,她才会跟您说。”

花朝节又称花神节,乃是献祭百花的节日。适时正是春和景明,万物复苏,无雨而百花熟,因而宫中每年都会择机举行祭花神的宴会,召所有高门贵胄家的女子进宫赏花,扑蝶,簪花鬓上,闲谈祝酒,其乐融融,以襄天家风范。

肖衍记得第一次见到百里春晴,也正是在这花朝节上。

只是时迁境变,不知不觉已是十二年前了。

肖衍沉着眼,只漠然地穿过人群。

入宫赏花的女子们开始掩嘴偷笑,窃窃私语,眼神脉脉地流淌了过来。

二皇子如今失了夫人,府中又没有妾室和通房丫头,独其一人,算是十分洁身自好专情专一的一个人。因而百里氏一案之后,一时间又成了宗室贵胄家未出阁女子倾慕的对象。

更何况肖衍本也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待人谦卑客气,毫无天家子嗣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傲嚣张气焰,更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儿子,若是哪家能够攀上这门亲事,飞黄腾达自是意料之中的事。

肖衍这才走出不远,就被几个女子围住,无法脱身,尴尬地团团转,又不忍厉声责备。

才听到皇后在不远处柔声唤着:“衍儿,过来。”

女子们见了皇后,才不得不战战兢兢地放开了肖衍,恋恋不舍地望着肖衍走开。

皇后上前一步,笑吟吟地抚住了肖衍的手,轻言问询了几声,肖衍简单地回答着皇后的话,这才注意到皇后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明目皓齿,花容月貌。

肖衍瞥过女子期许的笑靥,对皇后的盘算心如明镜,但仍是面不改色,连一点笑容都不想虚伪地扯出。

皇后觉到了肖衍的情绪,只淡淡笑道,语气随意:“这是宰相张秀的小女张其乐,论其辈分而言,也是我母家的远房亲戚。今日其乐随张宰相入宫赏花,我见她乖巧,便多说了几句话……”

肖衍听罢,客气地微微一鞠。

张其乐也乖巧地福了福身,言道:“小女少有进宫,早前听说了先夫人的事,还请殿下节哀。”

肖衍心中又涌起一阵酸楚,深吸一口气:“多谢挂心了。”

“今日出来久了,花也看够了,还真觉得有些乏了。衍儿,母后便先回去歇歇,你陪其乐四处走走吧。”皇后转身,锦文忙拖住了她的手。

对皇后的心思和打算,肖衍也说不出有什么反感。但自从那日得知永巷与宫女嫚儿之事后,对皇后确是多了几分怯意,更对如今这硬塞个人到自己身旁的安排有些不满,于是便上前一步:“孩儿送母后回宫吧。”

“不必了,本宫有锦文服侍便可。你是皇子,其乐入宫来便是客人,主人家切不可怠慢了客人,你说对吧?至于你想听的话……如此,衍儿你今夜便宿在宫中吧,母后晚些时候再与你说。”

皇后循循善诱,说话也是留了分寸,肖衍一时哑然,却只能看着皇后与锦文背影走远,隐入人群花草之间。

“殿下,陪其乐走走吧?”张其乐轻轻拽了一下肖衍的衣袖,乌黑的眸子闪着亮光,颊上也染了微红。

肖衍无奈地只能点点头,又刻意与张其乐拉开了一些距离,引了她前行,轻声介绍着宫中各处景致。

一路走来,自然也惹得旁的女子们侧目窃语。

张其乐心情舒畅,又笑指着一处:“殿下,那处的花开得艳,我们过去看看。”

“此处……”肖衍突然哽咽了一下,止步不前。

张其乐转头见肖衍脸色微微有变,又小心地唤了声:“殿下……你怎么了?”

自百里春晴出事之后,肖衍一直躲在府内,刻意回避入宫,就是害怕那些与她在一起的回忆如潮水翻涌。可越是害怕,那处景不可移,再现于眼前时,就像一把利刃硬生生地插入心里。

十二年前正是在此处,自己送了百里春晴一把桃木剑。

而六年前的花朝节,自己也是满心期待地邀了她入宫,望着这同一处的繁花正艳,红着脸问她能否嫁给自己。

还记得那时她皙白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双手不停拽扯着衣裙,半晌后才抖抖索索地说了一句话:“我……我还不到及笄……成亲……尚早了吧?”

而自己竟然一下子欢喜起来,拉住她的手,激动地问道:“那就是说等你到了及笄之年,便可以嫁给我了吗?是明年吗?明年你便是十五岁了!”

此时花也正是艳丽,春色宜人,只是那与自己一道赏花的,却不再是那个脸红到耳根的人了。

肖衍别过头,转身就快步走开。

张其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殿下你……”

“你……”肖衍有些抱歉地后退一步,“你与我母后的心思我都明白,但你还年轻,真的不必浪费在我身上。我肖衍此生唯有百里春晴一个妻,断然不会对旁的女子有心,也未有再娶的打算……实在是抱歉,我先告辞了。”

张其乐望着肖衍身影走远,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不住掉了下来。

才擦了擦眼角,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幸灾乐祸的声音:“可别打我二哥的主意了,你没那福分的!”

张其乐转头,见肖汝宁身着一件藕色穿花纹的袄裙,裙角曳地,云鬓上一枚艳红玛瑙簪子,新鲜活脱的模样。

对这个被皇帝宠坏了的公主,张其乐早有耳闻,但一直没有交集,却没想两人第一次开口谈话,她便如此毫不客气。

张其乐依礼对肖汝宁福了福身,肖汝宁无所谓地仰望了四方天空,又笑道:“哎呀,我记得我二哥跟我说过,他初次见二嫂就是在这里啊,对了,他问二嫂能否嫁给他时,好像也是在此处……张家小姐可真会挑地方,专朝我二哥心痛之处撞上去,也不怕撞得头破血流?”

“我还有事,先告退了。”张其乐拉下脸来。

正欲离开,不想肖汝宁又是不依不饶地添了一句:“我就看不惯你这种一心攀附天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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