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向晚(4)+番外

作者: 微生如也 阅读记录

猛咳之下,皇帝感到一股腥味涌上喉头,呛出了眼泪。

“奴才去请太医!”戚德业慌乱应着。

“没事,老毛病罢了。”皇帝掩住口鼻,深吸了几口气,就见皇后笑靥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的锦文正端了汤药。

“听说皇上最近夜难安寝,食不知味,臣妾想着恐怕是老毛病犯了,就去太医院请太医熬了药,这不,正巧就送过来了……别的事不说,皇上您还是身子重要,得以保重龙体为上啊。”皇后从锦文手中接过药碗,又递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客气地道了谢,蹙蹙眉头,还是仰头尽喝了下去。

皇帝是个勤勉的人,后宫可以一月不入,朝政却是半日都不会落下。他长得俊,只可惜年轻时得过一次重病,病根枝枝蔓蔓地缠进了骨子里,早早便添了白发,一上年纪,加之政务繁重,朝廷内忧外患,身子更是不堪,显出比实际年纪更甚的老态。

皇后微笑地看着皇帝饮尽了药,又深知皇帝此刻的心思,便是话锋一转,掩面泣涕而道:“只是臣妾福薄,膝下唯得肖衍一个儿子。想百里氏也曾是朝中高门,可百里春晴如今却是罪人之身,衍儿与她在一道,怕这天家的脸面上也过不去……皇上,不如就让衍儿出妇吧,只要皇上您下旨便可……”

“哎,你别这样,朕这不正想法子处理吗?”皇帝被皇后的哭泣声吵得有些心烦,却不知当如何安慰。

甩了甩袖,退到龙椅上坐好,喉中又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忍不住猛灌了几口茶,压住了胸口的翻涌。

皇后止住了凄涕声,戚戚然地盯住皇帝。

皇帝极不自在地转过头,言及他事:“朕记得,过些日子就是先皇后的忌日了,皇后为继皇后,统理六宫,今年就替朕好好操办一下此事,让普天下知道朕并非一个薄情寡性之人,也好令那些替百里氏喊冤的朝臣们闭闭嘴……”

“是,臣妾一定好好操办此事,”皇后咬咬牙,应了一声,“皇上对先皇后的心,确是天下夫妻之楷模。”

话虽如此,但皇后知道,其实若论着薄情寡性,这世间男子恐怕才是无人能及皇帝。先皇后孙氏产下太子时尚且年少,自己身子都没长全就生育子嗣,便不幸染了严重的月子病。而孙氏原本就孱弱不堪,产后恢复不得,便一直深居不出,在太子十二岁那年,又不小心误食了大量草乌,中毒不治而薨。

十余年的发妻也只不过是薨逝之后写在史鉴上一长串的谥号,孙氏病重之时,皇帝甚至避而不见,帝王之爱实在令人心寒不已。

虽则如此,也正因皇帝的凉薄,便对谁来做后宫正主都不太在意,于是孙氏过去不到三个月,便封了如今的皇后张氏来做继皇后,若非是孙氏命薄,又哪里轮得着一个贵妃登堂入室……

皇后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掐入掌心肉中,脸上却还是堆着满满的贤惠笑意,嘱着锦文记下需礼部关照的事宜。

而也明知皇帝这所谓要让朝臣们闭闭嘴的事儿,不过也是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勿可逼他过甚,给自己找点分神的事情做罢了。

“对了,肖仪呢?”皇帝转头问向戚德业,“以往礼部的事情他多有协同,先皇后的祭祀,也让他多帮帮忙参谋参谋。”

“回皇上,四皇子他……”

戚德业才说着话,肖仪一身朱服,就已从容地踏入了殿内,神色中带有几分玩味和幸灾乐祸之感,却是极快地便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神色。

皇帝见肖仪手中紧握了一份卷轴,便知其不宣而至,定然是有别的秘事要谈,也便朝着戚德业使了个眼神,戚德业忙招呼着别的宫人悉数离开了延和殿,殿内唯留下帝后与肖仪三人。

双拜之后,肖仪递上卷轴,开门见山道:“三哥与百里弘义之事乃是遭人陷害,还请父皇明察。”

“你……你说什么?”皇帝怔住,不住打探了一下皇后的神情,双手颤抖却并不敢去接那卷轴。

皇后也一下子脸色煞白:“陷害?你的意思是……三皇子和百里氏一案……是冤枉的?他们没有谋逆犯上?”

“是,”肖仪埋着头,神色莫辩,“此乃皇城司新得密报,陷害之事确凿,洪英及他属下多人失察,已畏罪自裁,还请父皇饶恕三哥府内上下和百里氏百数人等性命。”

皇帝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抖抖索索地双手接过卷轴,在皇后注视的目光下,一寸一寸地缓缓将卷轴展开。

卷轴中的蝇头小楷,一笔一划,详细记载着百里氏一案的始末原委。

大滴大滴的冷汗沿着皇帝嶙峋清晰的脸颊轮廓滑下来,直至读完最后一字,皇帝手中一松,卷轴落于地面。

皇后慌忙地扶住了皇帝,皇帝才陡然回了一点神,目光空落,喃喃念道:“可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朕……朕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和朕的肱股之臣良师益友……朕犯了天大的错……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已经行刑了?”肖仪张口。

皇帝双目浑浊,无助地看着肖仪。

“这……这怪不得父皇,父皇也是被人蒙蔽……”肖仪仍低着头,低沉着声音,“即使蒙蔽父皇,但陷害三哥和百里弘义的是五弟,依父皇看……”

皇帝颓然地抬起头:“老五?肖佑?佑儿他怎么会……”

“这……”肖仪抬起眼,目光快速地扫过皇后的脸。

而皇后与肖仪眼神相接,就已快速地沉下眼眸,定神轻声道:“皇上您自己的亲儿子,为人脾性如何,您恐怕再清楚不过了……”顿了顿,接着道:“五皇子为人本就锋芒太甚,而皇上您多次在众人面前赞三皇子脾性最像你,对三皇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怕是从那时起,五皇子便留了心眼,早就筹谋着这一切啊!”

“是,孩儿也是与母后一般揣测的,”肖仪接过皇后的话,“可如今天下皆知三哥和百里氏谋逆之事,也知他们因罪而获刑,如今看来,得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啊!”

“臣妾以为,万不可将五皇子诬陷之事外宣,否则朝臣得知三皇子和百里氏是被陷害的,而下旨杀了他们的是皇上,那天子何得威严,天家的脸面也要往何处放,”皇后捏紧了嗓子,“皇上您可得想清楚,这才是最好的处置方法啊!”

肖仪勾了勾唇角:“孩儿亦是如此以为。”

皇帝颓然地推开皇后扶住自己的手,欠着身子往前走出几步。

仍是酷热的天气,每一滴从鬓角滑落的汗水却是冷如冰凝,浸得皇帝整个身子都像透了风。

平心而论,皇帝承认自己确是喜欢肖阳,也正因如此,肖阳犯错才会令自己如此大动肝火。但肖阳既已被自己下旨处决,再追悔也是莫及。

而身为一个父亲,又何能承受再失去一个儿子的痛苦。若是要杀了肖佑来替肖阳和百里氏报仇,自己这双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去沾那血腥了。

半晌之后,皇帝终于默默回过头,字字冰冷:“肖佑……以狂妄自大胁迫东宫罪名,流放琼州……此事,对外秘而不宣……”

肖仪脸上浮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而皇后刚想舒一口气,却突然想起一事,急上前一步:“皇上,还有一个烫手的山芋……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她没死吗?”肖仪吃了一惊。

“你父皇仁厚,想为百里氏留一血脉,便特赦了她的性命,但如今可如何办才好……”皇后冷冷瞥了肖仪一眼,语气中有了些对皇帝的埋怨,“只要百里春晴她还活着,这灭门之恨,她绝不可能忘记,今后怕是会祸及衍儿,甚至祸及天家……二皇子妃一位早不适合她了,还不如现在直接杀了她!”

“等等,母后,”肖仪眼神中忽而有了别样的神色,“既然父皇已恕她不死,此时再下杀手,更是有负道义。而天子一言九鼎,父皇又是宅心仁厚之人,怎能做出此事?您这一言,只会陷父皇于残暴不仁,今后朝中怕更是多了闲言碎语,还不知那些言官会怎么说呢!”

上一篇:陆郎归 下一篇:圈养(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