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1084)+番外
婉兮最后行六肃三跪三叩头礼毕,引礼女官引着婉兮回到原位立,内监持节出。婉兮送到宫门口如初迎仪。
内监出景运门,以节授予正使傅恒。
傅恒与刘统勋行礼罢,左门复命。
而永寿宫中,皇子、皇孙皆来行礼;宫殿监高玉等人率领内监也来行礼,本宫首领太监刘柱儿等随从行礼。
这一场煊华嘉礼,婉兮与傅恒一同经历了。傅恒还身为册封正使……可是他们终究内外有别,傅恒只能于景运门外,隔着这重重的金瓦红墙,遥遥与婉兮共度。
傅恒回眸望那红墙巍峨,虽是含笑而立,却也终究,眼角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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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婉兮等四人赴皇太后宫行礼谢恩。
皇太后正殿升座,受六肃三跪三拜的大礼。
礼毕起身,皇太后各自赏赐下银两和表礼,却也盯着婉兮,止不住地轻笑。
“十一月二十一日诏封,十二月十八日就行册封礼,前后竟不到一个月。这效率,当真是后宫册封史上罕见的一笔啊。”
“后宫册封,又是你们这样儿嫔位到贵妃都有的,光是织造冠服、制作金册金印,花费金子不说,原本更需要半年去筹办,方做得完——可是这回,皇上心急成这样儿,一个月都不肯等。”
皇太后眯眼盯住婉兮。
“令贵妃,你说皇上这是在着什么急?他是天子啊,天子谕旨已下,谁敢违拗?难道他还担心他的谕旨,会有人推翻了去;叫他下旨进封了的人,再追回了位分不成?”
婉兮轻垂臻首。
心下虽说也是因皇太后这样的话而翻涌,可是——可怎么办呢,叫皇太后这么一说,她心下最多的,反倒是甜了。
是啊,皇上这么心急是怕什么呢?急急忙忙给行了册封礼去,将这一切都给定下来,难不成还真怕被谁给推翻了去不成?
诏封到册封礼,都不到一个月,皇上啊,也当真是心急得有些藏都藏不住了呢。
心下这样的甜,便不自觉涌上来,从唇角溢了开去。
婉兮屈膝一礼,“回皇太后,皇上如此,必定是希望将后宫进封之事,于今年西北大功告成这一年早些办完,也好叫皇太后安心,叫列祖列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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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不由得扬起下颌。
眼前这个汉姓的丫头,这一回听了她的呲打,竟然没有同从前那样露出忧色,反倒笑了?
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终究长大了。二十年后,已经敢在她面前笑了?!
谁给她的胆子?!
语琴自己也是惶恐不安,好在颖妃不怕,这便瞧见皇太后的神色之后,在婉兮背后轻轻咳嗽了声儿,提醒婉兮。
婉兮便也缓缓抬起头来,迎上皇太后的眼睛。
皇太后不由得一声冷笑,“安心?令贵妃,你觉着皇上心急若此,我能安心么?列祖列宗,又安能安心?”
婉兮妙眸轻转,“妾身相信,皇太后和列祖列宗应当可以安心。想如今皇上功业已成,大清江山一统,无论塞北还是江南,无论满人还是汉人,皆共戴圣君;大清舆图从未有如此广阔,南北百姓从未有如此安居乐业。”
“社稷安稳,百姓和乐,难道这不是皇太后和列祖列宗最想看到的么?”
婉兮轻笑宛转,不卑不亢。
“妾身相信,皇太后和列祖列宗,又怎么会将目光只放在后宫进封这样的小事儿上?与江山一统、社稷鼎定相比,后宫这件事又何足一提?”
“后宫进封,只为江山之喜,为皇上和皇太后的圣寿助兴罢了。是有大喜在前,妾身们此等小事助兴为辅。皇太后说,妾身说的对么?”
皇太后唇角紧抿,竟是说不出话来。
婉兮含笑垂首,却是起身走到皇太后面前来。
“皇太后是想抽烟了么?妾身伺候皇太后。”
第2342章 自古婆媳是难题(六千字)
婉兮伸手,玉蝉递上火镰荷包和火绒子来。
皇太后便一眯眼,“哟,你还自己预备了来了?怎么,是赌我必定想在你眼前抽烟,而且必定准你来点烟不成?”
婉兮却是轻笑摇头,“妾身此时已是贵妃位分,在这个位分上该学着如何伺候皇太后的,妾身便自然都应该学起来了。”
“便是皇太后这回未必抽烟,或者未必准妾身点烟,可是妾身该怎么预备还得怎么预备着。妾身也相信,皇太后便是今儿不准,明儿不准,却也必定会有准的一天。”
皇太后一声轻笑,“谁给你这样儿的信心?!”
婉兮含笑屈膝,“回皇太后的话,是贵妃这个位分。”
婉兮微微扬眸,环视窗外,“宫里,本是这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儿。内廷主位,哪个位分上可以做什么样的事儿,不可以做什么样的事儿,全都宫规分明。”
“这些规矩,是定给这些位分的,不因是谁身在这个位分上而有所改变。”
婉兮不疾不徐地说,缓缓走到皇太后脚边的螺钿紫檀脚踏上坐下,摊开荷包,取出晒干的烟叶,细细地搓碎。
“按着宫规,贵妃是不必由皇后带领,也可单独带领嫔妃前来给皇太后请安,日常到皇太后驾前伺候的。今儿妾身既然已经身在贵妃位分上,便理应遵从这个位分上的规矩。”
婉兮将烟叶搓得很细,且小心将那些叶脉处的硬梗儿剔除。
“这样的规矩,不是皇上定的,也不是皇太后定的;应该是大清后宫里这一百多年来传承下来的。这些规矩没有明文记在《会典》里、《宫中则例》里,可是却明明白白地记在一代又一代后宫女人的心里。”
“这规矩,妾身记得,皇太后必定记得更清楚。故此妾身岂敢不遵从,而皇太后又必定是后宫里第一敬重祖宗规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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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话说的不卑不亢,距离也是不远不近。
没有对皇太后的半点刻意讨好,却也并无恐惧和不满。
皇太后倒是盯了婉兮好半晌。
“可是我抽水烟,不抽旱烟!你这烟叶子,算是白搓了!”
婉兮依旧只是淡淡点头微笑,“妾身知道。因宫里尤其怕走水,故此一向对烟火看管严格。从前康熙爷年间,便也曾传下话儿来,说御膳房就是曾有一位厨役,名叫二格的,因抽烟而引起膳房走水……康熙爷严惩了二格,便也从此留下话儿来,不准宫里抽烟。”
“可是旗下的老太太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传统,谁能不抽烟呢?故此皇太后便在宫里只抽水烟,这便不担心走水之虞。”
皇太后轻哼了一声儿,算是认可了婉兮的说法儿。
婉兮却笑了,“前些日子给皇太后办圣寿,妾身帮着归拢皇太后宫里入库礼单……盘点的时候儿,竟又寻着了几根烟杆子……与内务府的底档对照了,原来是孝庄文皇后她老人家留下的。”
婉兮扬起头,俏皮地冲皇太后眨了眨眼。
“……原来即便是康熙爷早年下过旨意,不准后宫抽烟,康熙爷却并没有限制孝庄文皇后他老人家。”
“身为天子,一言九鼎,无人敢违;可是却唯独有一宗例外,那就是天子的孝心——天子的话,可以用来规束前朝、后宫,天子说出的话便不会更改,不容为任何人开特例——可是天子,却会为了尽孝,在全天下只为那一个人更改前言、独开特例。”
婉兮说着微微停顿,偏首轻笑。
“康熙爷肯对孝庄文皇后如此,皇上亦愿意为皇太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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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不由深吸一口气,垂眸凝住婉兮。
婉兮依旧半垂首,细细搓着手中的烟叶。这情形仿佛不是在煌煌紫禁城里的寿康宫,而就是在普通旗人家里的炕头儿上。一老一少这样依傍而坐,婆婆举着烟袋等着,媳妇儿仔细地将烟叶搓好了,以备给婆婆点上。
冬天日短,窗外酷寒,这样的冬日里在关外的人家无法耕种,甚至都冷得不愿意出门儿。男人们自然有男人们的乐子去,女人们便是这样依偎在一起,互相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