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1792)+番外
.
按着皇家的传统,在紫禁城里过完了元旦,正月十五便要在圆明园度过。
正月初八日,皇帝奉皇太后赴圆明园驻跸。
婉兮身子虚弱,皇帝便拦着婉兮,不叫她在这寒冬里再车马劳顿,留在宫中将养。
虽说皇上不在,可是却也不准婉兮回自己的储秀宫,而是将婉兮继续留在养心殿里。皇帝并且将婉嫔和颖妃都留下,陪伴婉兮。
皇帝临走时捉着婉兮的手,“爷今日先将皇太后送过去,明天只耽搁一日,后天便回宫来。你且好好儿的。”
婉兮含笑点头,“爷放心去吧。有陈姐姐和高娃呢,我自一切都会好好的。”
皇帝圣驾一走,婉兮便要下地。
玉蝉惊得连忙上前,“主子,这又是要作甚?”
婉兮坚定起身,含笑道,“嘘……咱们悄悄儿的,去瞧你七公主去。”
玉蝉膝头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主子,使不得啊!”
婉兮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使劲站直了,高高抬眸望向远方。
“玉蝉,别拦着我。趁着我这两日身子还好,好歹叫我去瞧瞧那孩子。”
大过年的,小十五、拉旺却好几天没来给她请安了。这不对劲。
还有陈姐姐,虽说这几日经常都来看她,可是她分明看得出陈姐姐满面的疲惫,眼底都是红血丝。
陈姐姐与拉旺、小十五共同的交集,自是小七。
必定是小七那边出事了。
——今年过年,小七竟没能进宫来给她请安。母女必定心灵相系,便是女儿不来,她的心却也隐约有了察觉。
“玉蝉啊,你今日要是还拦着我,你说我会不会有一天会为今天而后悔?”
玉蝉一颤,泪珠儿险些跌落下来。终是毅然点头,“奴才陪主子去!”
.
正月初九日,婉兮终于赴和静公主府,见到了小七。
果然,小七躺倒在榻上,已是虚弱得坐不起来。
可是看见额涅来,小七还是用力抓一把拉旺,由拉旺用身子撑住,小七勉强撑起身来。
婉兮一见,心已然碎了,上前忙按住女儿,“快躺下,别起来!”
小七竭力地笑,“额涅,您怎么来了?女儿没事,女儿还不是从小就有的那点子小毛病,每到秋冬就咳嗽……今年有些气喘,这才没进宫给额涅拜年,额涅千万别担心。”
婉兮摁住心痛,也是竭力地露出笑容来,“我知道啊,我也不是担心你,我只是因为你皇阿玛他们都去圆明园了,我正好在宫里也难得闲来无事,这便来看看你。”
婉兮捉着女儿的手轻轻拍着,“你皇阿玛啊,大年初二那天下旨,说以后在京公主所生的儿子,也可以承袭额驸的品级……大年初二都是嫁出门的女儿,回门过年的日子啊,你皇阿玛选在那天下这道旨意,可见你皇阿玛的用心。”
“莲生啊,你皇阿玛和我,都盼着你身子赶快好起来,也好好儿给拉旺生个儿子,正好响应你皇阿玛这道旨意去呢。”
小七苍白地笑,“是,女儿一定尽快好起来。”
拉旺在畔,早已心痛如绞,可是却最知小七的心,这便用尽全力,陪着小七一起对着婉兮,咧嘴笑着。
“回阿娘,皇上的心意,儿子和小七都铭记五内——皇上日理万机,可是每五天就亲自出宫驾临,来看小七。”
婉兮这也是才知道,不由微微一愣,心下已是既甜又苦。
甜的是,皇上能如此频繁地出宫来看小七,且是在这样年底年初最为忙碌的时候儿;苦的却是——能叫皇上如此频繁来探望,便更坐实了她对小七病情的担心去。
可是越是这样的话,此时便越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透了。
婉兮这一急,只觉气血上涌,气息冲击着嗓子眼儿。嗓子眼跟着发甜发干,便又想咳。
可是此时……却不可以啊。
婉兮勉力忍住,又陪着小七说了许多话,回忆着小时候的往事,又说着对未来的憧憬。
直到小七依偎在拉旺怀中,紧攥着婉兮的手说,“额涅,女儿有些倦了……额涅也回宫歇息吧,女儿不能亲自护送,就叫拉旺一路送额涅回宫去,好不好?”
婉兮忍着不舍,只得起身。
最后用尽全力抱紧女儿,才惊觉女儿此时已是清瘦,小骨头棒小得竟如小时候一般了。
第2653章 至今莲下有香尘
正月初十日,仅隔一天,皇帝安顿好了皇太后,便从圆明园返回宫中。
皇帝回养心殿先处理了些政务,下旨交代大臣将修缮郊劳台等事——郊劳台俗称“接将台”,为皇帝迎接出征将士归来之地。
第二次平定金川之战已然告捷,金川官兵即将归来,这郊劳台自需整饬一新。
第二次平金川之战,历时五年,耗费白银七千万两,终于即将迎回班师凯旋的将士。颁旨修缮郊劳台,这一刻,皇帝心下是夙愿得偿的欢喜。
带着这欢喜,皇帝跨过穿堂,到后殿东耳房来看婉兮。顺便将这个喜信儿也说给婉兮听。
婉兮听了也自是高兴,“麒麟保那孩子也该回来了。”
还答应了拉旺,等麒麟保回来,要当面说他一说呢。
皇帝也是点头,拍着婉兮的手道,“小九的这几个孩子里,原本是长子福灵安最先立功,爷也原本以为能继承小九在战场上功绩的人是那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竟比小九还要先走一步。”
“终究,真正能承继小九为国军功的,反倒是麒麟保这个孩子。也不枉他相貌与小九最为肖似,更从小在宫里跟着拉旺、札兰他们一同长大。等他归来,二月里爷去谒陵的时候儿,也可路过小九的茔园时,告慰小九了。”
婉兮想象到那个情景,眼前也不由得再度闪过九爷的音容笑貌去。
想来,九爷必定会欣慰含笑的吧。
.
皇帝陪婉兮说了会子的话,婉兮却催着皇帝离开。
因为礼部早启奏,为正月祈谷之礼,皇上该于今日正式入斋宫斋戒。
斋戒是表达对上天的敬意,时辰耽搁不得。
皇帝便也叹了口气,抬手轻抚婉兮面颊,“虽说有颖妃和婉嫔陪着你,可是你啊,终究还是得自己开解自己,将心怀放开些儿。”
婉兮含笑点头,“爷放心。”
婉兮自己哪里有什么心结呢。这些年在后宫,她该得到的已经全都得到了;而那些没得到的,要么她根本就不放在心里,要么原本按着大清祖制本就不是她该得的……
她真正郁在心里的结,唯有孩子们而已。
当母亲的,总归希望亲眼看见孩子们都好。可若孩子们这个病,那个灾的,她一颗心便会背上重重的枷锁去,怎么可能自己还放得开心怀啊。
.
皇帝走后,婉兮跟婉嫔和颖妃说了一会子话,午间又歪着小睡了一会子。
昏昏沉沉地醒来,婉兮抬眸看窗子。
因是冬日,窗玻璃上本就结着厚厚的冰,便是外头艳阳高照,都不能尽数透进来;更何况此时外头起了阴云,仿佛又预示着一场风雪的到来。
这一时间,婉兮竟然没能分清楚乍然醒来的此时,外头是白天还是夜晚了。
只觉幽冥暗寂,神魂昏昏。
窗外起风了吧,吹动瓦檐,沙沙地响,竟像是谁在寒风里哭。
婉兮觉得头痛,扬声呼唤,“玉蝉,端一杯滚烫的茶来。”
这样阴沉寒冷的天气里,唯有饮下一杯滚烫的茶,才能叫自己醒过神儿来。
玉蝉答应一声,却是迟疑了一会子才进来。婉兮看她一眼,却见玉蝉眼睛是红的。
婉兮这才有些怔住。
原来果然是有人在哭么?
“你怎了?”婉兮问。
玉蝉忙揉眼睛掩饰,“没事儿。之前廊下的小炭炉子因不用火,暂时用灰盖了;主子冷不丁说要喝滚烫的茶,奴才一时着急,用炉钩子挑开火去,竟挑得有些急了,这便叫那炭灰沫子飞起来,溅到奴才眼睛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