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547)+番外
玉叶便一拍掌:“奴才懂了,那拉氏这是要挑着舒妃宫里内斗呢!真是好毒的心!”
婉兮轻叹一声,淡淡抬眸:“皇贵妃与舒妃之间,终究要斗起来了。”
玉叶和玉蕤对视一眼,两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丫头忍不住击掌而笑:“斗得好!”
婉兮只能叹息,扒着轿窗瞪她们俩:“亏得你们一个是我永寿宫掌事儿的女子,一个是内务府总管大臣的闺女,便是不满二十呢,也好歹深沉些呀!”
玉叶倒笑:“便是皇上都说,咱们宫里的小丫头,性子都活泼伶俐,喜怒都写在脸上,全都跟主子相仿。皇上都说这样才好,主子便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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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行至东六宫,玉叶收了笑,这会子又惆怅起来。
“主子总这么独住着永寿宫,便总不是个事儿,人人都眼红着呢。从前孝贤皇后惦记着,这回又换成那拉氏如鲠在喉了。咱们便是躲过了这回,可是三年、六年、九年后,总还要陆续进新人……”
玉蕤倒先笑了:“我倒不担心。你瞧咱们这东西六宫里,哪个宫里有咱们这么多活物的?皇上又不是没地方养这些活物了,干嘛都塞咱们宫里来?”
“咱们主子喜欢是一方面,不过也不至于塞这么多进来吧?这就是皇上早就安排好了,用这些活物将屋子都给占了,叫任何人想往里送人,都送不进来~”
第1348章 观棋不语(4更)
婉兮却有些走神,没听她们两个说什么,只抬眸望向前方。
前面就是景仁宫了。
玉蕤先发现了婉兮神色,这便急忙收了笑谑,上前小心问:“主子在担忧什么?奴才设法替主子分忧。”
婉兮垂首道:“依你们说,嘉贵妃主动要了新人进景仁宫,是为了什么?”
玉叶想了想,“她近来倒是颇为主动向主子示好。所以她今儿这样做,是为主子分忧。”
轿子停下,婉兮却没急着下轿。坐在上头又想了半晌,抬眸静静道:“嘉贵妃高明。”
玉叶没听明白,忙问:“主子说的是……?”
婉兮轻叹一声:“鄂常在只是鄂尔泰的侄孙女,她阿玛鄂乐舜去年又被皇上赐死,看似这个人在宫中已经无足轻重……可事实上,鄂尔泰的儿子们依旧身在高位。”
“鄂尔泰长子鄂容安这会子身为河南巡抚,三子鄂弼为正红旗副都统、刑部侍郎……皇上一向功过分明,便是恼恨鄂尔泰多年,却罪不及子,故此鄂尔泰的儿子们在朝中的地位依旧不容小觑。醢”
玉蕤便也面上一肃:“奴才明白了。鄂常在这会子在宫里必定孤苦无依,嘉贵妃趁机照拂,鄂常在自然感恩戴德。那么……鄂尔泰的家族,便都会心存感激,将来便自然为四阿哥所用了……”
婉兮没作声,只淡淡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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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进景仁宫的时候,嘉贵妃已经带着宫里人,帮着鄂常在安顿得差不多了。
鄂常在就主子后殿的东配殿里,与嘉贵妃的寝殿挨着近,倒显得十分亲近。
便连伺候鄂常在的人,嘉贵妃也已经安排完了缇。
“常在位下应有太监三名、官女子三名。我也已经安排好了,总归不叫鄂常在不自在就是。”嘉贵妃含笑对婉兮道:“人在我宫里,令妹妹放心就是。”
这总归是嘉贵妃的宫里,婉兮转了一圈儿看了看,又问了问鄂常在,见再没有旁的要求,便也只能到此为止。
出了景仁宫来,玉蕤不由得皱眉,“主子说得对,便连拨给鄂常在用的人,都是皇贵妃后来安排进景仁宫的新人。这些新人嘉贵妃始终不能放心,这会子正好都换给鄂常在使了。”
玉叶额角也有了汗:“趁机换人之外,若是将来鄂常在出了什么事,嘉贵妃自然能顺水推舟都推给皇贵妃去。到时候鄂家便是恨,也只会记恨皇贵妃……”
婉兮仰头望向天空:“是因为咱们都长大了么?从前看不透的事,这会子都能看懂了;却也因为看懂了,反倒更觉这宫里人心可怖了……有时候我倒有些希望,宁肯自己看不懂。”
玉蕤不由上前扶住婉兮。
“主子心下别难受。宫里的人,都各自有自己的命数、自己的造化。主子便是看懂了,便也只能如看人下棋,总归只得观棋不语罢了。”
“总归,看懂了总比蒙在鼓里的好,别叫他们牵连到咱们才是。”
婉兮不由得挑眸望住玉蕤。
玉蕤的年岁比玉叶还小,可是自从玉壶出宫之后,这小丫头倒是迅速成熟起来。如今说话做事,隐约之间倒有几分玉壶从前的模样了。
第1349章 追悔莫及(5更)
想到玉壶,婉兮不由得又想念玉壶了。
不由得按下宫里这些杂事,只问:“玉壶怎么还不来信儿啊?”
倒是玉叶笑了:“主子给玉壶想了那个好主意,玉壶这会子已经跟着傅二爷上了雪域去。有傅二爷相伴,玉壶正乐不思蜀呢。”
玉蕤也笑了:“雪域通信不易,比蜀道还远一截儿呢。便是有信还不得个把月才能到,主子便别着急了。”
婉兮深深吸了口气:“还是过年的时候儿她来的信,说到了雪域之后,反倒在天上、湖里都能看见苍珠的身影……”
苍珠便是雪域人,是被傅二爷在那边救下的小子,这便多年带在身边。只是后来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为了玉壶而枉死。
婉兮轻轻闭上眼,虽不在雪域,不在玉壶身边,却也能想象到那雪山圣洁、湖水湛蓝里,玉壶仿佛看见了苍珠的眼睛、苍珠的笑……
婉兮眼睛都有些湿了,便赶紧抽了抽鼻子:“现在越发想,叫玉壶跟着傅二爷上雪域是对的。”
玉壶此去,不仅是为了傅二爷,又何尝不是为了苍珠呢?
醢.
新人进宫的尘烟尚未散去,三月十五忽然传来噩耗。
皇长子永璜薨逝。
婉兮得到永璜侧福晋送进来的消息,也是坐在原地呆了好半晌。
大阿哥永璜,比婉兮还小着一岁呢,如今却薨逝了……
生命,原来脆弱到不堪一击。二十三岁,听上去正青春的年华,却一晚霜雪,说凋零便凋零了。
皇子尚且如此,后宫女子,又当如何缇?
婉兮昏沉沉起身,急忙奔养心殿去。
她自己尚且如此,皇上呢,又要如何扛过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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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养心殿,李玉忙接着婉兮,躬身絮絮地道:“令主子可劝劝吧……皇上,顿足捶胸,关起门来竟是大哭。奴才自己守着门儿,不敢叫那帮猴崽子听见;可是奴才自己也不敢进去劝。”
婉兮含泪点头:“我明白,皇上是后悔了。后悔当年为了孝贤皇后而那样苛责大阿哥。”
“只是皇上话已经出口,便无法收回。皇上后来还来得及给三阿哥指一门出身高贵的福晋,却总是没办法补偿大阿哥了……皇上心下未必没想其他法子来补偿,却怎么都没想到大阿哥竟然这样早就去了……”
李玉也是垂泪道:“正是呢。世上最痛之事,莫过‘追悔不及’四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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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走进西暖阁,皇帝没在“三希堂”,却独自坐在“三希堂”北侧,没有明窗的暗室里。小小斗室,唯有一张座椅,皇帝独自坐在上头,两眼通红。
婉兮走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上前抱住了皇帝。
四十岁的男子,不惑之年,却失去了自己的皇长子。
虽然皇帝这些年来夭折的孩子也不少,但是皇长子已经长大成人,已经成婚,更是诞育下皇孙来。这样的死亡与年幼孩子的夭折,又深有不同。
皇帝头靠进婉兮的怀中,也同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手紧紧抓住了婉兮的手肘……
小小斗室里,没有阳光,尽管窗外已是人间三月;两人紧紧拥住彼此,不必说话,只静静分担起彼此的伤心和眼泪。